第602章 衣冠世族(第3頁)
“為何?”杜五郎大為詫異。
硯方吱唔道:“奴婢連唐律都不懂,今日才知道,以前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不敢再有奢望。”
“你說什麼啊?卷子我看看。不求你能中進士,只要能過童試就行。這童試就是邁入讀書人的門檻,朝廷便可讓你脫賤籍。”
“奴婢一題都做不出來。”硯方道,“奴婢好不容易才進了崔家,怎會要為了脫籍而考試?崔家的大恩我還沒報完。”
杜五郎十分不解,問道:“你為什麼突然這樣?是那管事在堂上和你說了什麼嗎?”
硯方彎著腰,退了兩步,離開杜五郎的手,道:“是奴婢眼高手低,請吉郎見諒。”
說話間,三管事也過來了,行了禮,帶走了硯方。
杜五郎站在那發了會呆,心想自己試圖改變一個奴婢的命運,但似乎失敗了。
~~“改變一個奴婢的命運很簡單,難的是改變這現狀。”
當杜五郎回到洛陽,把此事與薛白說了,薛白的反應很平淡,像是早有所料一般,還安慰他道:“你至少改變了我的命運。”
“唉,陛下就別亂說了,你當年也沒真的當書僮。”杜五郎道:“現在我事情辦砸了,你要的‘典型’怎麼辦?”
“本就不止找一個,我讓人蒐羅一批好讀書的奴隸。”薛白道:“此事不難,但可惜,有大毅力的奴婢太少,暫時還沒有合適的。”
“什麼樣的大毅力?”
“要敢於反抗數千年形成的階級壓迫,面對強權以及命運的不公,萬鈞重擔之下還不低頭。這樣的人,很少,非常少。”
杜五郎道:“還得是這樣的奴婢?”
“否則怎麼叫典型?”
杜五郎心想,這樣的人,自己平生也就只見過一個而已,確實是不好找。
這件事似乎就這樣過去了,直到一個月後,他因事又去了崔家的別業。那是崔洞出門遊學歸來,帶了幾個友人,邀杜五郎一起到錦屏山論詩。
~~“崔洞,我這次來,覺得很奇怪。”
“何處奇怪?”
“你們家的婢女們看我的眼神,就是怪怪的。”
崔洞聞言,朗笑一聲,道:“吉兄可是覺得她們都對你含情脈脈?”
“那可不是。”杜五郎撓了撓頭,不知所以,道:“她們好像覺得我不是一個好人。”
崔洞道:“我平生沒見過比吉郎更好的人。”
眾人到了雅舍,崔家子弟也引著些朋友過來,談笑之後,都說崔洞詩才好,要他寫詩贈其中一人,對方姓元,乃秘書省的一個校書郎。
崔洞只是略略沉吟,開口就作了詩。
“舊書稍稍出風塵,孤客逢秋感此身。秦地謬為門下客,淮陰徒笑市中人。”
那姓元的校書郎坐在那,卻是瞥了杜五郎好幾眼。
杜五郎正待叫好,突然頭上捱了一下。
“哎喲。”
他低頭一看,卻是一顆石子。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道身影想要逃開,崔家子弟們遂紛紛喝罵,讓人拿下這個敢用石頭砸人頭的“刺客”。
一番大呼小叫之後,有個別院的奴僕被押了過來。
“你為何對客人拋石子?!”
“呸!誰不知這姓吉的禽獸始亂終棄,搞大了春蘭的肚子,才害得她投河……”
“你說什麼?誰搞大了誰的肚子?”杜五郎一臉莫名,“你石頭沒拋準啊?”
“禽獸,我和你拼了!”
杜五郎原以為對方罵的是別人,沒想到竟真是衝自己來的,更是錯愕萬分。
忽然,他想到一事,轉頭左右一看,尋找著崔涇。
“春蘭?春蘭莫非就是那個……”
說到一半,杜五郎連忙收住了嘴,意識到這話說出來要讓人誤會。
可崔涇已站起來,答道:“不錯,春蘭就是先前與吉兄你睡覺的那個婢女,她死了。”
“什麼?”杜五郎道:“可我沒有碰她。”
崔涇道:“吉兄放心,這些賤婢鬧事……”
“夠了!”崔洞拍案而起,叱道:“崔四十三,我打斷你的腿!”
“阿兄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帶朋友到家裡,出了點小事,崔家又沒有要他怎麼樣。”
“休當我不知你的小伎倆。”崔洞道:“給我到祠堂跪下,我這就去請祖父!”
“都冷靜些。”
崔家子弟們紛紛站起,拉著崔洞勸慰。
“一點小事,何必為了點小事傷了和氣。來人,把這賤奴拖下去。”
“吉兄也消消氣,是崔家對下人管教無方。”
馬上有好幾人上前向杜五郎告罪,他卻看著那要被拖下去的奴僕,道:“且慢,他也不是故意的,也沒真的傷到我,饒了他吧。”
“吉郎真是率性,豪爽男兒,來,我敬你一杯。”
眾人都想息事寧人,連連誇讚杜五郎,很快把氣氛調節過來,一團和氣。
崔洞卻對此事看得分明。
想必又是崔涇酒後亂性,與家中婢子搞出了瓜葛來。崔家衣冠世族,禁止這種事。於是,崔涇怕被罰,就想出了這麼個歪招來,也不知是怎麼哄騙的那婢子,或許騙她說“你不是要身份嗎?吉郎君想納你為妾”之類的,把事情栽到吉績身上。
果然,他還在想著,崔涇已拉了拉他,把他拉到一旁。
“阿兄,我錯了,你這次就放過我吧,不然祖父真的會打死我的。”
“你也知道自己會死,那你還敢。”
“還不是怪阿兄你帶了這麼個蠢頭蠢腦的朋友回來,他看著就很好利用啊。”
“你再說一句試試。”崔洞已對這個從弟厭惡至極。
“好了好了。”崔涇連忙安撫道:“他又不會如何,此事放在我身上要命,安在他身上反而是好事,就說春蘭欽慕他,只會給他添彩哩。”
“一條人命,在你眼裡就這麼輕飄飄的?”
“是我錯了。”
崔涇連忙認錯,心裡卻想,春蘭才值幾貫錢啊。
“但阿兄也不能與你朋友說崔家子弟栽贓他吧?最好還是說,春蘭仰慕他才自薦枕蓆,然後跳河死了,被下人們以訛傳訛。那天他喝醉了酒,真以為自己開口問我要了那婢子。”
崔洞道:“他會信嗎?”
“當然,男兒嘛,最喜歡聽人說女子仰慕他。”崔涇小聲道:“我可聽說,他身份不得了,崔家可不能落了把柄在他手上。出了事,我們哪能自己承認?”
“你!”
崔洞正要發作,已有家僕過來,道:“三十九郎,阿郎喚你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