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一百九章 我看天下.皆英雄也.與君同行.為其解憂(第2頁)

 袁承天道:“大師兄你可知道這毒蜈蚣可是世間罕有的閻羅鬼蟲——雖蜈蚣卻是毒蟲中的異類,你飲了它爬動過的酒杯,只怕性命難保?想要活命,也非不能,我有一藥方你快去附近藥鋪拿藥,煎服而下,萬不可遲延,否則決無幸理!”傅傳書瞪眼看著袁承天,心中不信,心想天下那有你說得此種蜈蚣,你胡說來嚇我,要我知難而退,放過你我。我才不信你說的鬼話。袁承天見師兄猶有不信的神情,心想:這大師兄從來疑神疑鬼,把別人都瞧做奸邪小人,以為別人都藏著害人的鬼域伎倆,所以自己的說話他是不信的。這樣一來只有聽天由命,生死由他,別人的善意他不接受,也是無法。

 傅傳書說完這話,忽覺手足微麻,接著四肢百骸說不出的難受,眼晴腫脹得痛紅,而且痛楚欲死。他此時這才相信適才袁師弟所言不假,只是自己疑心病重,不肯相信小師弟,看來接下來更為可怖的事便會發生。

 袁承天正心中如一,潛息運用師祖林正眠所授的無上內功心法,驅除心中種種邪念,以正驅邪,讓純正的內息流動於奇經八脈,打通所制關節,驅除體內所中之毒,所以對大師兄的苦楚視若不見——非是視若不見,而是此時此刻他內息走正當關鍵,對於餘事皆不縈於懷。傅傳書見袁承天盤膝而坐,目視前方,無嗔無喜,無怒無悲,看萬物如不視,於蒼茫萬狀之中如見真灼,心中猶自默禱南華真人說生死,於身外之物一概不見。傅傳書忽然呻吟,可見毒質侵體,他實在抗受不住,否則的話以他堂堂崑崙派掌門大師兄的身份,又豈會在他兩人面前出醜。清心格格見他悲苦萬狀,似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模樣,心下也是不忍,便要出手相助,怎耐自己適才要咬牙自盡時,被傅傳書點中穴道,受制於人,不得行動,所以只有看他受苦。

 袁承天長嘯一聲,拍掌而起,目光所到之處皆是光明。他於這片刻之間已用崑崙派無上的內功心法,打通自身毒質入體的奇經八脈,將所中之毒迫出體外,汗溼重衣,可說這片刻之間在生死輪迴之間走了一遭,如果內功不足,心有所虧,那麼死的便是他,大師兄傅傳書便會求仁得仁,求義得義;求活得活,求死得死!還好袁承天將師祖林正眠所授無上內功運用自如,如有天助,神來之意,於生死蒼茫之間轉一輪迴,可說是天命如此!

 他此時見大師兄身子已僵直,不可動彈,周身血脈繃張,彷彿不時便會衝出皮膚,可見情勢已到萬分關鍵之時,隨時都有血脈崩張的危險,到那時便是扁鵲、華佗重生也救不了他,只有聽天由命!

 清心格格見袁承天要出手相救,心中閃現一個念頭,如果此時不與理會,讓這傅傳書自生自滅,豈不是好,不也消除一個隱患,——因為這傅傳書非但性格暴戾,而且計謀百出,處處藏著害人的計謀;而袁大哥為人心地坦蕩,從來關愛別人勝逾自己,不念舊惡,總是以德報怨,以為天下沒有惡人,既使有也是可以感化的,讓他們棄惡從善——只是他這想法未免幼稚天真了些,如果都如他一般,悲天憫人,愛我世人,那麼這世上也不會有戰事,也不會有戰士戰死沙場,徒讓閨中之人苦盼夫婿歸來?世間多是悲苦,有時袁承天便想:世上之人為何總是互相傷害,不可以和睦相處,非要以兵弋止息,徒殺性命?這本是違背上天好生之德的宗旨,偏偏有人視別人性命如草芥,這世上充滿了不可預知殺人計謀,更有無邊無際的罪惡淵藪,是世人的夢魘,不可以去除!人生悠悠大夢一場,試問來自何方?去往何處?皆不可知?只有在世上憂患之中輾轉求生,苦苦掙扎於苦厄罹難中,也許南華真人說生死,才是正途!

 袁承天並不回頭看清心格格,他怕自己一看到她那哀懇的眼神,自己便會心軟下來,那樣如她的心意,忍看大師兄經脈俱廢,就此而死不成?不行,自己怎麼可以忍見大師兄性命攸關之時,袖手旁觀,豈是我輩所為?他不再遲延,伸手抵他背後命門穴,輕聲道:“師兄你偏偏不聽我的說話,以至錯過最佳的時機,為今之時,只有讓我為你迫出體內之毒,否則晚一刻毒入心脾,到那時便是神仙也是無救,所以再不可以遲誤,不過這樣一來自己非大受傷害,體內內功心法必受大創,既使不死,也是一時不能運動內息,否則便會導至走火入魔,經脈俱廢不可,以後成為廢人,別人便是一根手指也可取其性命,這其中利害關係袁承天自是知道,可是為了救大師兄也只有此法,自己總然不能看著大師兄就此死去,雖然他行為不堪,幾次三番想要自己死,可是說到不顧不管,自生自滅,自己卻又實在做不到,畢竟他是崑崙派掌門大師兄啊!

 清心看著袁大哥不念舊惡,為傅傳書以內功心法迫出體內之毒,本要出言止之,可是轉念一想:我又算什麼?我又是什麼人?人家可是同門師兄,可說師出同門,要袁大哥不與理會,於情於理似乎也做不到,自己還是不說為好,否則徒惹傷悲。

 過了半個時辰,只見傅傳書的面色由灰白轉為紅潤,體膚之上暴漲的經脈也恢復如初,眼晴也轉為清澈,可見體內之毒已盡去,眼見得他性命無攸。袁承天便起身,來至清心面前,揮指解她穴道。清心再也顧不得別的,一頭撲到袁承天肩臂嚶嚶哭了起來,想想自己的遭遇,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袁承天用手撫她的長髮,說道:“清心,你如果覺得心中委屈的緊,便痛痛快快哭一場吧!”

 清心淚眼朦朧看著他俊逸的瘦削的臉,不由收住淚水,幽幽說道:“我知道你從來大志如天,總是心心念念想著恢復你們漢家衣冠,所以便將兒女之情拋之九霄雲外,你可知我這些年來身在京都,在那將軍府中,每日面對海查布,便心生厭煩。有時我便想,當初如果不聽皇帝哥哥的話,不嫁於那海查布多好?如果阿瑪允許,我出家為尼也未嘗不可,如果今生不可以和心儀的人在一起,死又何妨?袁大哥你難倒便不想念我麼?你為何不可以放下民族大義,軍國大事,咱們一起在牧馬塞外,管什麼世間興亡?”

 袁承天黯然傷神,實則心痛得難以無法呼吸,他總然不可以欺騙自己,其實他內心深處依舊眷戀的清心,——只是她已是將軍府的人,自己再與她糾葛,總是不好。自己可是袁門少主,不是那個曾經放浪形骸的草莽漢子,自己的行為不可以越禮,否則於袁門聲譽有損,更加對不起先祖袁督師,更是對不起泉下的爹孃!自己總然要懈怠也不可以,袁門中人還要自己領導,怎麼可以說放棄就放棄?也許天下人皆可懈怠,唯獨自己不可以,誰教自己是袁門後人,便當於危難之中扶持袁門重振聲威,砥礪前行,勵精圖治。

 這時傅傳書已可活動,他見袁師弟和清心兩個人卿卿我我,似乎有訴不完的衷腸,心生憤恨,可是又無由發洩,自己剛剛恢復,此時惹惱他們,只要他們其中一人伸一根手指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取自己性命,所以審時度勢,還是隱忍不發,只待將來一有機會再欲發難,到那時不怕他們不就範,現下且由他們去。他只有這樣安慰自己,所以閉目不語。

 袁承天見大師兄性命無關,便對清心說道:“清心咱們走吧?”清心道:“咱們去哪?”袁承天正然道:“咱們自然回京都啊?”清心本來喜悅的神情又自沮喪,低頭輕聲道:“我還以為你要我遠走江湖,不再受牢籠之苦,誰成想……”袁承天知他錯會了意,便用手搔頭,喃喃道:“清心,你已是將軍府的人,不可以事事隨性,否則你阿瑪和皇帝哥哥可不答應。”袁承天不提和碩親王舒爾哈齊和嘉慶猶可,一提及他們,清心面色變得更加難看,她本來心中惱恨這二人當初迫自己嫁與那大將軍多隆阿的兒子海查布,因為她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他,所以對此事耿耿於懷,不能釋然。

 袁承天這才發覺自己一時失語,再要收回已是不能,心中也是沮喪。好一會兒,清心瞥了一下那傅傳書,見他彷彿對二人無視無見,面上波瀾不驚,也猜不透他心中想著什麼鬼域伎倆。

 清心見袁承天沮喪的神情,心中一軟,心想:袁大哥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時失言,自己又何必怪他,又況且造成這一切惡果的又不是他過錯,始作俑者是皇帝哥哥,阿瑪只是附庸,聽從皇帝的安排,他那有的自由?他們都是為著自己的利益出發,又當我清心是什麼人?是物品可以拱手與人,全然不想想我的感受?她想著此處心中柔腸百轉,心中酸楚萬狀,不能一一盡表。袁承天見她又要抹眼淚,哭鼻子,忽然說道:“傻孩子,天下人盡苦,豈止你我?看蒼茫大地,多少人生死疲勞,他們每日奔波,只為求活,生生可哀,去日無多!更有身染沉痾,無錢醫病,只有苦捱等待死亡,這是何等地悲苦!有時我不明白上天為何要將不公降臨在萬千苦難民眾身上?都說世間有神明,我說神明不開眼,為何不施福祿,讓多災多難的世人平安喜樂,偏偏要他們生離死別,嚐盡這人間無盡的悲苦!清心身為皇室貴胄,尊為王府格格,你不知道天下疾苦!我們雖不能相聚又算什麼?天下可憐的人盡多,我們……”清心忽用小手捂住袁承天說話,悽然道:“我不要你說!你總是這樣悲天憫人,想著別人的苦難,你有能力去化解?你又不是紫微星座?又不是我皇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