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章 我看天下.皆英雄也.與君同行.為其解憂
傅傳書意在殺人,以期攪亂袁承天心志,便可趁機拿下這個桀驁不馴的小師弟——因了他幾次三番壞自己的好事,所以必要除之而後快,否則心下難安。
袁承天見大石上的清心猶自懵懵懂懂,目光呆滯,毫無驚怖之色,可見她的神志失常到了非常地步,心中更加惱恨這大師兄傅傳書,心道你若惱恨於我,儘可以找我一決生死,為何要對一柔弱女子用強,不是英雄所為,而且還不如江湖中下三濫的打家劫舍的蟊賊。他躍身而前,手中軒轅神劍去削長槍。傅傳書見袁師弟就範,心中歡喜:今日你只怕在劫難逃。只見他手按長槍,中有機關,槍頭脫落,緊接著槍桿中嗖嗖一連射出密如細雨的銀針,向著袁承天周身而去。袁承天於倉忙之中撤劍迴旋,要將這密如細雨的銀針拔落,只是百密一疏,終有遺落,有幾枚銀針的在他的衣服之上,豈料銀針沾衣便自燃燒。袁承天想要撲滅,豈料手掌剛剛觸及便覺十分痛楚,想這銀針之上非但淬毒,而且還塗有一種十分厲害的火藥,非中土所有,似乎是西域的一種叫做“噬火草”的火藥。只是他手掌觸及銀針,雖只是小小一部分,但痛楚鑽心,而且意識開始模糊。他心中大痛,不是害怕死亡,怕的是他死之後,大師兄更要加害於這清心格格,那可大非所願,所以心中惱恨自己太過大意,以至著了大師兄的道,後悔也來不及了。
傅傳書見袁承天意識開始模糊,手中軒轅神劍當地一聲落在地上,人也開始萎頓於地,倚著一塊大石不知所以。此時大石上的清心猶自拍手歡喜,不知她的袁大哥,命操人手,可說是命懸一線。傅傳書見小師弟著了自己的道,人事不知,便仰天哈哈笑道:“軒轅神劍,重回我手,這豈非是天意,那麼只要我努力經營,將來這天下未始不是我的。”
此時天空忽然由晴轉陰,似乎天上星辰時隱時現,中有天煞孤星雖然黯然,但未必失光,依稀有光芒存在,因為它命運多舛,然而卻是堅強存在,是奸邪的力量所無法改變。
傅傳書來到袁承天身旁,見他人事不知,用腳踢了踢他,又看了看一旁大石上的清心格格,心想莫如自己手起掌落,一掌拍死他,也好讓清心以後死心;可是轉念一想又是不成,這樣做豈不焉便宜了他——不行,我要讓他生不如死,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受盡折磨,否則便難出胸中惡氣!你不是事事強於我麼?我偏偏要你不能如願,要你看著心愛之人苦楚。他想到此處,便收起手掌,將小師弟拖入不遠處的山洞。洞口狹仄,而裡面卻廣大,中有油盞。他將小師弟救醒,要他看自己和清心格格鴻鸞天喜,洞房花燭。
袁承天悠悠醒轉,睜眼看到自己身受枷鎖,不得自由,洞內佈置紅燈喜燭,更有大大的雙喜,心下覺得好奇,這是誰人要鴻鸞天喜?隨後驚覺——這是大師兄要強迫清心和他洞房花燭——這怎麼可以?他憤怒地看著供桌之上那個大大的紅雙喜,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可是自己被人束縛,不得其便,難道要自己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遭人侵犯,而自己卻無能力?不可以,他心中吶喊——這怎麼可以?但自己要反抗卻又做不到,一時心中痛楚萬狀,不知如何是好。目下的情形是清心腦子渾沌,對自己所處的危險環境一無所知,依舊懵懵懂懂,不知危險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迫近,而自己又無能為力。袁承天輕輕嘆了口氣。
傅傳書本來離他不太遠,聽到小師弟這一聲長長的嘆息,便知小師弟內心之中猶有不甘,只是未得其便,也只有嘆息而已,只怕他此時心中恨自己要死,只是又無能為力,一定痛楚萬狀,難已自己。
傅傳書此時簪花方巾,身著吉服,再看清心格格則鳳冠霞帔,神情之間不喜不悲,不嗔不怒,彷彿無知無覺。當時此時此刻自然不會有儐相和禮生,所以這喜堂之中只有他們三人。袁承天見清心目光渾沌無知無覺,不覺心中一痛,失聲道:“清心,你這便舍我而去,竟不憐惜於我……你……”他再也說不去了,咽喉哽咽,痛苦的直想大哭——想起當初清心嫁入將軍府,自己也如現在一般心情,可是此痛非彼痛,這是椎心之痛,是不可言喻,只有身受的人才會感到切膚之痛,別人又怎會感覺的到?
忽然清心渾濁的目光中閃現一絲清靈。袁承天心中一動,復又說道:“清心……”清心轉頭竟而向他走來,又自將頭上鳳冠扯下,狠狠摔在地上,忽自開口說話道:“承天哥哥我不要做什麼新娘,我只要和你一生廝守,永不分離!在這世上任何人以後也不可以拆散咱們二人?我只要與你鳳凰于飛……”
這下實在出乎傅傳書的意料,沒想到清心竟然神志復明,出在出人意料。他躍身而近,伸手便抓清心肩臂,以期阻止他們。清心雖武功低微,終是不肯就範。她見傅傳書爪來,便雙手格出。傅傳書見她出手反抗,心中冷笑,便是你這微末之能也想倒反西岐,真是自不量力。他不退而進,忽地雙手刁住清心手腕脈門,冷哼一笑:“你要和你的承天哥哥在一起,只怕也是不能?你們想鳳凰于飛,想也別想。”
袁承天知道清心哪裡是大師兄的敵手,要她不要造次,可是事出突然,這一切的變故只是旋踵之間的事,出言阻止已是不能。清心哎呀一聲,身子一顫。傅傳書雙指倏出,點其穴道,讓她不再動彈,隨既哈哈笑道:“清心你是隨了我吧!莫作無謂的爭鬥,受傷的只是你,倘若惹怒了我,我便一掌拍死你的承天哥哥,讓你們兩個人,陰陽相隔,人鬼殊途!”
袁承天眼見清心受制於人,不得其便,心中著實焦急,大聲斥道:“大師兄,你何苦為難一個弱女子,又算得什麼英雄好漢?”傅傳書聽他如此說覺,不覺桀桀笑了起來,彷彿聽到天底下最為可笑的事,好一會他才收住笑聲,用手抹了一下笑出來的眼淚說道:“袁師弟,你怎麼總是以為天下英雄便是好漢?只是我從來沒有自認過自己是英雄好漢!所以做事從來性之所至,沒有人可以管得了我!今日只怕你難逃公道!”
傅傳書看袁承天彷彿在看著一個死人,那眼神之中分明帶著嘲笑和鄙視。袁承天見現在自己彷彿無能為力,受制於人,只有死的份,——然而他卻心有不甘,還要抗爭,不到最後絕不罷休。他暗自運用內功心法,以期掙破牢籠,以爭師兄比天高!
傅傳書自己斟了一杯合歡酒,來到清心面前,仰頭喝了下去,又自伸手掐了一下清心的臉頰,嘻嘻笑道:“我從今後看美人,美人如花隔雲端!”他的輕薄讓清心心生惱恨,斥道:“無恥奸賊,你敢無禮,不怕我皇帝誅你九族,滅你滿門!”傅傳書道:“你現在是階下囚,命操人手,你還枉想殺人,只怕自身都難保,兀自大言炎炎?”清心道:“你有膽量便殺我!”傅傳書道:“清心你要死,只怕也沒這樣容易?我要你看我袁師弟生不如死,否則我便姓傅!”袁承天見大師兄對自己的仇恨無以復加,心想:人生世間,多所憂患,生而何樂,死而何俱?生時每日奔波苦,哪有閒日時。也許死亡對一個人是生的開脫,可以放下種種憂患,種種情事,彷彿如夢幻,豈不是好?只可惜世上之人,人人畏死,縱然不知死之歡樂?生的悲哀!
清心嘴唇一動,傅傳書暗道不好,心想遮莫這清心格格要咬牙自盡,而不受辱。——因為她死也要留清白在世上,她的性格也和袁承天一般倔強,都是性情中人。他豈能讓這位如花美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雙指倏出,點她穴道,讓她不能自盡,這才放下心來。傅傳書不知為何,心中忽而湧上了莫名的煩惱,心想這清心一心都在袁師弟身子,而我在她眼中連一粒塵埃都不如!她看我的眼神和師妹趙碧兒看我的眼神都是那樣地一般無二,豈難道她們都討厭我?不——她們看我如無物,我偏偏要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來給她們看!再者這天下從來也不是一人一姓之天下,乃是人人之天下!只要我得到軒轅神劍中的秘密,一經得到寶藏,那麼便可以招兵買馬,逐鹿中土,將來未始不可以做皇帝!所謂將相王侯本無種,生來男兒當自強!到那時要天有天,要地有地,還怕得不到的美人?現在她看如敝履,將來我看她如塵土!他想想也就釋然了,忽又轉頭看著袁承天,心想:不行,我絕不可以讓活著,否則此事傳揚出去,我還有的活麼?他走近袁承天身前,緩緩舉起雙掌,作勢要狠狠拍下。袁承天並不言語,也知道多說無益,他也知道師兄做事從來當既立斷,決不拖泥帶水,優柔寡斷,所以隨他性吧!
傅傳書見袁師弟並不哀懇於自己,心中也覺酸楚,想起同門之誼,想起這些年來的事情,忽心有不忍,可是轉念一想:不成,今日我不殺他,難保將來他不殺我;當斷不斷,必受其害!我怎麼婦人之仁起來了。
清心雖穴道受制,然而卻可以說話,她見袁承天命懸一線,只要他手起掌落,那麼袁承天便無幸理,只有受死的份,自己怎麼可以忍看袁大哥受死而自己無動於衷呢?這誠然不可以。清心道:“傅傳書你枉為一代掌門,卻用卑劣手段殺害自己同門師弟,你不覺得羞慚麼?”傅傳書見清心一力衛護袁師弟,本已消的火氣又衝上腦門,心想:難道我事事不如事,這真是豈有此理之事,不行,你害怕他死,我偏偏要他死,讓你不能如願!他打定主意,手起掌落,向著袁承天拍去。忽覺得手掌拍下,氣息全無,自己體內的內功氣息竟不知所蹤,忽又覺得自己咽喉生痛,心中詫異,難道那酒中有毒,不可能,此地只他們三人,又況且他們二人不得自由,又怎會施手下毒藥——這是決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自己卻是中了毒的跡象。他又端詳那酒杯,目光往下,無意之中卻觀地上似有物在動。用油燈照看,卻是隻百足蜈蚣,身體赤色,顯見巨毒,再看桌上有它爬動的跡象——那麼這酒杯這毒蜈蚣是爬動過——只怪這傅傳書心術不正,一心要害人命,所以並未留意這酒杯上的痕跡,所以他害人終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