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章 人心如盅.善惡難辨.邙山之上.又見清心(第2頁)
沈在寬縱使傻子,也明白這傅傳書的鬼域伎倆,不由說道:“縱使在下知道也不能說與外人!”傅傳書道:“我也不能夠知道。”沈在寬道:“自然。”傅傳書冷笑連連道:“沈兄弟,你不說與我,只怕活不過今天!”沈在寬道:“你要殺人?”傅傳書道:“凡做大事者,不拘小節,殺人又何妨?”沈在寬道:“這可是大荒門,可不是你的崑崙派隨你肆無忌憚?”傅傳書道:“你死在此間,又有誰會想到是我殺的?”他又看了一眼蕭無人又道:“我要你們兩個人都死,造成你們互相爭鬥而死,任誰也不會懷疑到我身上,沈兄弟你說與不說,你拿主意,我傅傳書從來不強人所難!”他說得自己彷彿是個大仁大義的人,將自己的卑劣的行徑說得光明正大起來。蕭無人卻道:“神目如電,暗室虧心!”傅傳書聽他這番言語,手拍大腿,笑得直打跌,彷彿聽到了天下最為可笑的事,好一會兒才道:“你信天地公道,世上神明?那我問你古來將相王侯,多殺人命,多行不義,他們還不是一個個不是榮華富貴到頭,誰人又遭天譴來著?”蕭無人卻道:“禍及子孫!大人不孝,兒孫遭殃。想前朝前代皇帝多殺功臣,以至後來滿洲人崛起於黑山白水之間,殺戮朱明王室,不可謂不狠毒,這便是天道好還!”傅傳書道:“我只相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今日應允,我便要你死。”蕭無人道:“從來之人,誰人不死,有生有死,死又何懼?天地之間只要留存正氣也就是了,其它之事管他幹麼?想像當年袁督師鎮守遼東,讓滿洲人不能得志於中國,是位頂天立地不世出的大英雄,只是上天不佑好人,徒讓後來我輩扼腕長嘆,可惜晚生百多年,否則可以顯身手,助袁督師掃蕩環宇!”
傅傳書聽到他說袁督師英雄了得,不由得眼中有火,心中有恨,因為小師弟袁承天便是袁門後人,所以心頭恨意又起,嗤嗤冷笑道:“他自命忠義千秋,最終不還是留得可悲下場?”蕭無人道:“有人名留千秋,有人遺臭萬年!所以世間有忠義之人,有奸邪之輩,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他蔑視傅傳書其為人,因為近年來崑崙派的隱秘之事終究還是傳了出來,知道這傅傳書為做掌門,逼死爹孃,可說大逆不道,又且投靠清廷,助伊犁將軍蘇寧傑追剿南疆和北疆各族反清勢力,所以為江湖正派人士所不齒,可是又奈何不了於他,只有心中鄙視其為人不堪。傅傳書自然可以感受的到他鄙視的眼神,心中自然怒火,心想:將死之人,你還倔強什麼勁啊?
他嗆地一聲劍出鞘,已在手,冰冷冷看著蕭無人道:“你要死,怨不得我。”一劍刺穿他胸腹,這時黑暗中一人怒斥道:“他又不是十惡不赦的惡人,你幹嘛要殺他?”只見袁承天從外走來,滿臉怒氣。傅傳書抽劍在手,不待袁承天走近,反手一劍刺穿沈在寬的小腹,哈哈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小師弟你也巴巴地趕來送死,好,我一併成全你們,授首吧!”他言罷一腳踢翻沈在寬,轉身長劍直指袁承天。眼見沈在寬只有出的氣息,沒有進的氣息,眼見不活了;一旁蕭無人殊無痛楚,彷彿已解脫,似乎已看透人生不過生死二字,所謂榮華富貴,風花雪夜只是虛空,終究還是要去的,其實十年前自賀蘭中毒箭死後,蕭無人便心灰意冷,覺得世間之事萬事皆可拋,只是心中還念著蕭門之仇未報,不能輕易便死,所以逃出大荒門,遠走江湖,今日他掘得賀蘭之墓冢,本意攜走他鄉,日日夜夜可以和沈姑娘在一起,誰想那大荒門二當頭竟然找到他所藏身的窯洞,以至而今中劍重傷,不是死在沈遺劍的手下,而是陰差陽錯死在傅傳書手下,自己非但大仇未報,反而死在宵小之輩手中,雖死有憾,可是想想終於可以和沈姑娘那世相會,也無遺憾了,所以便瞑目待死,任身上血流不止,並不理會。
袁承天又怎能見死不救,出手點他創口之邊的穴道,不讓血流加速,又回身點那沈在寬的幾處大穴,以期延長他的生命,不念舊惡,是為人之本——他從來都是為他人著想多些,為自己想得少些,雖然別人傷害他多次,他依舊寬人待己,不念舊惡,心中藏著仁愛;便如這位大師兄幾次三番要害他,他都處處容讓,覺得看在師父的面上,自己也決不可以殺害大師兄,雖然他屢次不仁,我卻不能不義,所以別人看如傻人,儘可以欺負——其實不是的,他只是肝膽崑崙,義氣為先,總是處處為別人著想,不會計謀百出,生著害人的毒計。他的大師兄傅傳書卻又不同,總是心中藏著害人的計謀,總覺得天下人儘可以殺之殆盡,也不可惜,只要自己隨心所欲,不受阻攔總是好的,我可以負天下,天下人決不可以負我。
傅傳書見袁承天出手救人,喝斥道:“小師弟,你瘋了,他們都不是好人,死有餘辜,你幹嘛救他們?你難道與我作對便開心?”袁承天見他張狂的樣子,心中雖瞧他不起,臉上卻不顯現,以免大師兄更加難堪,輕聲說道:“他們又不是十惡不赦,作奸犯科之人,為什麼不可以救他們?”傅傳書見竟然頂撞自己,怒不可遏道:“好的緊,袁師弟你竟敢忤逆尊長?”袁承天道:“大師兄其實我已不是崑崙弟子,先前你不是說將我逐出門牆,永不得聽用,當時我還傷心痛楚,可是後來想想也就釋然了,我還是做袁門少主的好,領導他們,不強似在崑崙派?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只為投誠朝廷,又且幫助官家剿滅反請勢力;而我們袁門卻秉承忠義千秋,恢復故國為宗旨,所以各不相同,豈能苟同?你做你的崑崙派掌門,只是聽我一言,莫忘了崑崙派原先的宗旨,師兄你迷途知返吧?莫要一意孤行,否則終有萬劫不復之地步。”傅傳書聽他一番說話,心中有氣,心想:我現在是派掌門,豈能由你指手畫腳,妄自評論,他不待袁承天再行說不去,長劍嗤地一聲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圈,怒道:“且住,袁師弟你不要說了,我做事自有分寸,還用得著你說話!”他接著一劍刺出,徑向袁承天雙目之間承泣穴,如果刺中袁承天雙目非但失明,而且有性命之危,不可謂不陰毒也。袁承天雙足撐地躍升,二指併攏,合二而一,一指點出,正是《乾坤一指》中的“天地玄黃”向著傅傳書右手腕處神門、大陵二穴點去。因為近在咫尺,傅傳書避無可避,手中中指,手握長劍不牢,當地一聲長劍落地。袁承天更不相待,一指又出,去向他額頭陽白穴而去,勁風嗤嗤,這下袁承天不再顧及情面,因為他害怕時間一久,沈、蕭二人性命危殆,所以出手凌厲,因為救人為第一要義,所以不再容情。
傅傳書見袁師弟這指力非常,自己只有避一避,否則難有幸理。他只有躍身閃過。袁承天意在迫走大師兄,好為這二位療傷救命。傅傳書見不敵小師弟,只有避其鋒芒,否則必為所傷,所以也不撿拾地上的長劍,長笑聲中說道:“小師弟,你想不想知道清心格格怎樣了?”袁承天心中一動,因為他知道大師兄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了達到目地可以不擇手段……為了清心,他未始不會用卑劣的手段。他的心沉了下去,躍身追去,問道:“你把清心怎樣了?”傅傳書道:“你要找她,也無不可,城北五十里鋪。”說完人已出了大荒門。他此次前來大荒門本就心存不軌,想要奪取絕世玉璧和《無上劍譜》。沈遺劍雖對他殊無好感,可是他是崑崙派掌門,更兼受朝廷敕封,所以身份又自不同,明裡又不好拒絕,因為他也可以說是朝廷中人,所以得罪不起,只能不露聲色,虛以委蛇,誰想他卻狼子野心,心中藏著奸謀詭計。
袁承天看著師兄遠去的身影,心想自己是先去救清心格格,還是救目下性命堪憂的這二位?最後想想還是先救沈在寬和蕭無人,因為大師兄傅傳書一時半刻也未必敢對清心怎樣?因為須知她阿瑪是和碩親王舒爾哈齊,更兼有皇帝哥哥,所以他必敢加害於她,也許大師兄說適才那番話旨在要他去五十里鋪自投羅網,他定設下害人的陷阱,可是既便那樣,自己也要去救清心,因為在他心中自己可以性命不要,也要護清心格格周全,因為她在他心目之中無可代替,所以可以為她做一切,因為至於何等結局他都可以毫不在乎!因為心儀一個人可以肝腦塗地,無所畏懼,世間的大抵都如此吧?
蕭無人看著袁承天說道:“袁兄弟你先救沈兄弟,我死又何妨!”袁承天見他生死關頭還想著別人,心中酸楚,心想這位蕭大哥也是性情中人,不是奸邪之輩,只是他和沈姑娘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讓人心中淒涼萬狀,原來世間的所謂金玉良緣也只不過是欺人之談,那有什麼神仙眷侶,有的只是淒涼的愛情故事。人間恨事多,情天也無奈。所謂月老往往牽錯紅線,讓不該在一起的人偏偏在一起,而相戀相惜的兩個人偏偏各自天南地北,有時天人永隔,今生再難相見,相見只有夢中淚千行,欲說還休,一種相思,萬古情愁,總然難以抿滅於這世間!在這世上生生世世多少的人,有人富貴有人究,有人終極一生都在憂患罹難中,身世困苦而不得脫離,彷彿雨打浮萍,毫無定所,雖心有壯志,而志難酬,只有飲恨於西風裡,坐想當年意氣風發,談笑間殺酋千萬,何等英雄了得,而今白髮叢生,所謂英雄遲暮,美人不顧,這從來都是英雄悲歌!想那當年袁督師萇弘化碧,一生忠義千秋,只可惜雖浩然正氣充塞於天地,而不為當時君臣所共賞,以致蒙冤而亡,是為大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