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章 水龍長吟.鶴唳九天(第3頁)
嘉慶皇帝見袁承天風彩一如往昔,只是久經憂患便見神情更加地堅毅,風霜依舊摧不老容顏,眉宇眼角雖有滄桑,可是眼神依舊清澈如水,彷彿眸子之中,中有神靈,只是看世間萬物皆是悲傷,總有離世之感,雖有濟世之能,卻無理國之才,雖濟世為懷,念天下蒼生之苦,而無救倒懸之手,猶如當年袁督師苦心經營遼東多年,習兵練武,欲拒滿洲人於關外,奈世天不隨人,空讓英雄遺憾!這也是無法可想之事!也許天教他滿洲人該得有天下?亦非人力所能改變運數,一切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嘉慶皇帝見清心格格看袁承天的神情透著依依不捨,心中一痛,自己當初不該一意孤行讓清心下嫁將軍府,那個不堪大用的海查布,怎能與這位袁兄弟相提並論,一個是玉宇驚鴻,彷彿神仙中人,不是塵世所有,是為天煞孤星,雖然一世孤獨,然而性情桀驁不馴,與眾不同;自己貴為紫微星座,坐擁天下,可是與他這天煞孤星猶有不及,因為他悲天憫人,看萬物皆有生靈,處處衛護別人周全,獨獨忘了自己才是世間那個可憐的人!
巴顏將軍不知嘉慶皇帝早己與袁承天相識相知,見皇帝只管沉吟,並不言語,不知所想。他斗膽向前跨進一步,低聲道:“皇上,他可是朝廷海捕公文緝拿的忤逆亂黨袁門的頭腦袁承天;莫若讓屬下出手將其拿獲?”嘉慶皇帝不以為忤,說道:“朕自有分寸,無須你多言。”巴顏將軍殷勤卻吃個沒趣,便訕訕退下,只是心中猶有不服,他著實不明白皇上為什麼對一個忤逆亂黨這樣憐惜,其實他又哪裡知道嘉慶皇帝從來看袁承天如手足,因為在他心目之中這位袁兄弟是位不世出的英雄,遠邁前代,直追先祖袁督師,可說是世之罕有,所以他對他從來寬人待己,不欲傷害於他。
他見巴顏將軍如此說辭,知他好意,一心為朝廷,所以並不生嗔,轉首隻見那崑崙派掌門傅傳書正執劍而對,似乎只要皇帝下令,隨時隨地便要刺殺袁承天,心中絲毫不念同門師兄弟之誼,可說無情無義之極,便心生厭惡,心想前代掌門趙相承一世英雄,怎麼教出這樣不肖的子弟?他的小師弟袁承天卻是俠義為懷,從來不以己危為念,總是敢為人先,有時捨生取義亦在所不惜,兩個人同是崑崙派門人,同是趙相承調教出的弟子,一相比較卻相差如此之巨,不得不讓人感慨,有人忠義乾坤,義氣千秋;有人卻為宵小之輩,總是時時刻刻想著害人的計謀,人與人之區別如此之大,有時讓人無法可想。
嘉慶皇帝看著袁承天,又恨又惱,恨之他偏偏與朕為敵,總是不知悔改;惱之者是他的袁門弟子在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生事作亂,此起彼伏,讓官兵防不勝防,一時焦頭爛額,朝廷頗有苦不堪言之狀,自己身為皇帝,只有盡力安撫臣下,稍安毋躁,只待時機,將其上下頭腦一網打盡;其實在他內心卻不是這樣想,只是安慰臣下,因為袁門首腦是袁兄弟,他怎麼也不會絕情絕義,於以誅殺,只是暫緩之計;可是偏偏是攝政王多鐸暗中鼓動朝臣要皇帝下諭,召命各地有司衙門官兵盡出,誓要將袁門中人格殺殆盡,在他口中是所謂除惡務盡,否則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只怕將來一發不可收拾。嘉慶皇帝被其上下朝臣挾持不得不下諭天下各處衙門官兵會同捕快緝拿朝廷亂黨歸案,一時之間天下譁然,天下大有人人自危,不敢談及袁門,懼怕惹上無妄之災!當然這些事情袁承天也時時收到幫中弟子飛鴿傳書,得知朝廷的舉動,先前他還自疑這消息不確切,待沿路之上見到海捕公文便信然了,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什麼滋味,是一種恨意上來?可是想想可不是麼?自己袁門與朝廷為敵,難道清廷還要溫柔待之,天下焉有是理?歷朝歷代的皇帝誰也不會允許有人禍亂天下,總是極盡所能防患於未然,扼殺於萌芽之中,這嘉慶皇帝自然也不能例外,換做誰都會如他那般,捕殺忤逆亂黨!
嘉慶皇帝道:“袁承天”他當著臣僚的面自然不能親切稱之為袁兄弟,私不猶可,因為自己身為一國之君,不能失了體統,是以面上不嗔不怒不喜不樂,“你領導袁門與朕為敵,實在不肯?朕一向念天下蒼生為重,眾生平等,每有天災便開賑救濟天下萬民,而你等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朕的這些功績你們總是忽略不計,只念著舊日山河,故國明月,卻不想今朝的恩德,這難道不是捨本逐末?朕愛萬民,體恤天下民眾艱辛,是以免除苛捐雜稅,心想與民休息,天下滿漢一家不好麼?可為什麼你卻非要一意孤行不可?難道非要天下生亂,禍端又起,血流飄杵?”
袁承天見嘉慶皇帝眉角眼中恨意多於憐憫,知道袁門所作所為有時未免過激,這也是近年來自己少於約束,他們各自為政,有時妄自尊大,便不計後果,所以便激怒朝廷,以至讓攝政王有了把柄,可以挾持皇帝下詔天下有司衙門捕拿袁門弟子,不問情由一律殺無赦,這樣一來袁門與朝廷矛盾更加不可調合,大有魚死網破,不死不休之狀,這也是多鐸所希望看到的,因為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無論那一方吃敗,對他都是有利的,如果朝廷官兵吃敗,他可以趁機在朝廷坐大,收絡朝中官僚為我所用;假若袁門敗北,官軍佔了上鋒,那麼袁門勢必惱恨嘉慶皇帝,因為詔書是由他所下,所以既便他們惱恨也是皇帝而不是自己,他們之中有死士行刺也不會尋自己,而是潛入禁城行刺於今上,可說將皇帝置於危城之內,自己攝政王卻可以全身而退,不傷分毫。可是這是萬全之策,所謂魚蚌相爭,漁翁得利,不可謂不絕妙計策,每每想到此處,攝政王多鐸夢中都要笑醒!
袁承天聽嘉慶皇帝一番說辭,心想他雖說的似乎有道理,可是也不盡然,因為每個人都有不同信念和理想,自然不能苟同。他向前走近一步,說道:“在下雖為袁門首腦,都一力約束門人弟子不得濫殺無辜,可是也難免有不孝之輩,其實在所難免。我雖不才,但是有時或忘國家!亡了國的人,哪裡是家?寄人籬下,不過苟且偷生,如果人人都學五柳先生,隱於南山,不過問世事,那麼天下依舊在苦難之中?我們還有的自由?一手推開生死門,兩腳踏翻塵世路昔日黃巢稱英雄,爾是英雄誰是賊?生平行止難定論,大地蒼茫任浮沉?皇帝你不知道人在憂患蒼茫中,迷失而不自知?所謂英雄,百年之後誰知?”
嘉慶皇帝見他神色多是憂患,不見歡喜,心中失落也多,不由自問:難道朕錯了?巴顏將軍聽他大言炎炎,不由心中生嗔,心想:皇帝也是,焉有時間和他羅唣?便伸手將旁邊一名兵士手中紅纓長槍奪在手中,低聲向皇帝問詢:“皇上讓臣下拾掇他?”嘉慶皇帝待要回絕,轉念一想不成,自己總然不能下場,那樣有失體統,於理不合,便默許,他亦有意要看看這位袁兄弟武功是精進了,還是退步了?所以退後,讓這巴顏將軍上陣。清心格格見皇帝哥哥並不出言阻止,反而讓這巴顏將軍出頭,心下生惱,心想:皇帝哥哥,你難道忍看袁大哥受傷你便開心?
嘉慶皇帝低聲道:“清心你還不過來,成何體統?”清兒格格眼見四周此時已佈滿清兵,心想也對,自己這樣置皇帝哥哥於何地,便訕訕離開袁承天,不忘回眸望,只見袁大哥猶自看著自己,滿是關懷之情!傅傳書持劍看到這情形,氣得無以復加,心想:小師弟憑什麼有此福氣,得到清心格格的垂青,你說可惱不可惱?只是這也是無法可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