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一百六章 故人相逢.心事念念.青天有恨.不與我處

 巴顏將軍手持長槍,眼見袁承天便在眼前,眼睛餘光卻看著他背後所負的軒轅神劍,心想故老相傳,無論是誰得到這絕世神劍——軒轅神劍——參透其中秘密所在,便可以得到天大的富貴,甚而可以置買兵馬,坐擁天下!——只是這故老相傳的話準不準卻不得而知,是虛無還是確實存在,卻是誰也不知。不過想來這傳說也決非空虛來風,所謂無風不起波,必有原由。他見袁承天年紀不過弱冠,能有多大本領,——可是而今他已是領袖群群倫的袁門少主,其氣慨不可小覷,再者嘉慶皇帝看他的眼神別有情懷,處處透著關懷,彷彿大哥哥看小兄弟的眼神,關懷多於惱恨,猶為讓他不解得是為何那清心格格為何與他廝混在一起,這件事殊不可解,心中總有這個疑惑,可是自己只是臣下自然不能不敢相詢,再者自己是外人;皇帝和格恪他們都是皇室貴胄,自己自然是無緣置喙,只有將這疑問藏在心中。

 這時傅傳書反倒是心中焦急,害怕清心格格說出他先前要加害二人的奸謀,所以暗下使眼色讓巴顏將軍儘快動手,不讓他的殺人計謀敗露。巴顏將手中長槍一抖,挽了個斗大的槍花,接著虎吼一聲,長槍出手向著袁承天刺去,勢挾勁風,隱隱有風雷之勢,要知這巴顏並泛泛之輩,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做到將軍之職——而且是統轄杭州地區的最高長官。袁承天自然不敢大意,所以從背後迅速取下軒轅神劍,左手橫指,右手劍訣一引,便將長槍格出。巴顏將軍不意袁承天劍中勁氣頗大,將自己手中長槍格去。他立使小心在意,收起小覷之心,處處著意,招招領先,意在拿獲於他,獻功於皇上,那麼皇上必定歡喜,自己可說立了大功一件,只是他這想法不錯,但是有些事總是事與願違,不以人的意志為改變。袁承天看出他急功近利,想要獻媚於今上,心中不免冷笑,心想我焉能如你願。

 嘉慶皇帝見袁兄弟劍法舒展,不急不緩,張馳有間,很有法度,一派大家風範,隱隱遠邁當今諸大門派之掌門,就他之見識和果敢,遇事沉靜不疾不緩,已非常人所能此擬,不覺心中讚歎:朕手下無人如他!便是當年天神一般神勇的袁督師,威震遼東,一世英名,只可惜時不與我,恨自己晚生百多年,不得見袁督師當年之神威;可是想想也不遺憾,而今見袁兄弟如見袁督師,之相貌為人氣度似乎皆超乎前人,不落後人!世之有人,而英雄不常有,所以有人碌碌無為一生,同草木生死,無聲無息;有人際遇非常,雖久經憂患而不自餒,有非常之謀,有非常之能,所以是為英雄,而今眼見之人袁兄弟可不就那個於蒼茫危世之中而不退縮,一往直前的英雄?

 巴顏將軍長槍挑處,不忘回看皇帝,但見嘉慶皇帝目光關注於這位袁承天,對自己竟而視而不見,彷彿他的生死榮辱與他已毫無關係,只在乎這位袁門少主;巴顏見狀心中不覺生嗔,心中暗想:好教你衛護這位袁承天,今日我偏偏殺了他,不如你願,看你又奈我何?想至此處,他手中紅纓槍槍花斗大,撲撲四下響動,但見千頭萬影,齊齊向袁承天身形扎去,處處要他好看,招招要其性命,不唯不狠毒。清心格格見了,欲出言喝止,卻又不能,因為袁大哥確實是朝廷的反叛,而且他的袁門與官府為敵,多殺人命,自己和皇帝哥哥便是有心衛護也是不成,因為袁大哥的袁門可是朝廷明文禁止的幫派,凡與其瓜葛皆要受某株連,這命令雖出自攝政王草擬之詔書,但而卻是皇帝詔告天下,所以等同皇帝視袁門為仇讎,——雖然嘉慶皇帝並無此心,然而受攝政王多鐸之挾持,也只有如他所言而行事,心想有朝一日要以十倍代價讓其償還,——因為多鐸這些年來野心非小,王府之中養著不少死士,日夜操練,雖隱我行事,然而還是被禁宮侍衛探知,稟報於皇上。其實嘉慶皇帝老早便覺查這多鐸行事言行詭異,心有不臣之心,只是自己年少登位,不能立時拿他問罪,因為朝中盡有其黨羽,不能拔草驚蛇,否則牽一髮動全身,其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只有臥薪嚐膽,隱忍不發,想當年越王勾踐之忍辱負重,終成大業,難倒朕不如他?所謂三千越甲可吞吳!

 只聽嗆地一聲,袁承天長劍將巴顏將軍槍頭削落。巴顏見狀,揮手將手中攥著的長槍擲出,快如閃電,去如流星,如風掣電閃般向著袁承天面門激射而至。袁承天長劍婉轉欲將其拔開,不料劍槍相交,耳中只聽轟地一聲,長槍炸開,原來巴顏見事不成,便引動槍中機關——原來這槍中暗藏火藥,只要引動機栝便會爆炸作開來傷及敵人——這也是他軍營中最為厲害火槍營的威力所動,旁人可不知內情。袁承天是為外人,焉會知道此中厲害,眼見爆炸已是避無可避,似乎只有受戮的份。嘉慶皇帝和清心格格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心想他今日莫非要死。

 煙霧散去,不見袁承天殘肢剩骸,地上只有斷枝樹葉,一片狼藉。眾人見狀,心中納罕,只是奇怪這袁承天去哪了?難不成被炸得屍骸無存,想想也不對,雖然這槍中所藏火藥威力非凡,但是也不至於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炸得屍骸無存?清心格格見狀先驚後喜,驚之者是這火藥如斯之威力,讓人不得不驚愕;喜之者乃是不見袁大哥的遺骸,那麼定是袁大哥在那火藥爆炸瞬間逃避,這樣一來他雖受傷,但命不至死,所以也不怎麼擔心。嘉慶皇帝懸著的一顆心也才放下來,心中默禱袁兄弟是為天煞孤星,哪有那麼容易便死了?巴顏見了心中暗暗氣惱,心想:他今日不死,只怕將來要成禍患?但是這也是無法可想,且看皇帝如何應對?傅傳書則更有一番心思,心中琢磨袁師弟此次不死也傷,定然逃不太遠,自己莫若別過巴顏將軍,去尋師弟行跡,定然可以拿獲於他,奪回軒轅神劍,假以時日參透其中秘密,尋得寶藏,自己便可置兵買馬,逐鹿天′下;這天下本來也非一人一姓一族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退位,自己心懷天下,怎麼就不可以坐擁天下?難倒非他愛新覺羅氏所配擁有?

 清心格格見這傅傳書與巴顏將軍低低說了幾句話,便形色匆忙間走了,便知他心懷不軌,定是去追殺自己小師弟去了。自己雖然武功不濟,但是說到了無關心卻也不是,便別了皇帝哥哥。嘉慶皇帝知她所為,放心不下她的安危,便命令身邊得力侍衛護衛前行。清心格格也不好拒之,因為那樣一來反而顯得自己心虛,所以便攜二名侍衛隨後而去。此地空餘嘉慶皇帝,他自然要嘉賞於巴顏護主有功,大大讚賞一番,便自迴轉行宮。巴顏將軍則鬱郁不快,心中總有塊壘,卻無論如何也出不來,在軍營中來回踱步,等待傅傳書迴轉。

 溪水之旁,映出一個頭發逢松,滿臉汙濁之人,雖然略顯不堪,然而卻是處處透著從容。他掬溪水洗去臉上泥漬,水中顯出一張清秀的臉。忽然他背後發出桀桀地冷笑聲,不無揶揄道:“小師弟好一張清秀的臉,難怪清心格格不顧名節,非要和你一起!”這人卻正是那大難不死的袁承天,在那巴顏將軍引爆之前,全身而退,但是還是被波及,頭髮和身上衣衫被炸裂,只是於性命無礙。袁承天轉頭看著大師兄,說道:“大師兄你何苦非要不死不休,難道咱們二人之中非要有一人死去才罷休?”傅傳書道:“如果不死,也無不可,只要你交出軒轅神劍,那麼你儘可以隨便走路,師兄我決不難為你;——否則的話可別怪師兄手底無情,一時殺人也是有的!”袁承天道:“這軒轅神劍本是袁門之物,後來流落江湖,輾轉入了丐幫陳平大哥手中,他又交於我,讓我擔負起匡扶正義的大業,非是貪心這劍中所隱藏的寶藏,是以此劍決然不能交給你,因為一旦落入宵小奸邪之輩手中,那麼便禍患無窮,是天下人的災難!”

 傅傳書心中有氣,顯見小師弟此話暗喻自己是無良之輩,甚是可惡,但是轉念一想,他自從中了自己的“九幽斷魂毒”,雖然已解,但是體內內功心法究竟一時無法復元,更兼適才一役,又受爆炸波及,所以功力便為不濟,雖不是強弩之末,但是也好不到那裡去,自己正當此時便可以一擊拿下。

 袁承天見大師兄臉上變來幻去,便知他又生伎倆,心想: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些離去,自己找個僻靜無人之處,好將體內殘餘之毒迫出,方是萬全之策,否則現在與大師兄交手,似乎勝算無多。傅傳書其實也料到此節,不由分說,忽地一掌毫無徵兆地拍出,向著袁承天頭腦而來,似有風雷之聲,帶動地上塵土和枝葉旋轉在天空中。袁承天雖生死關心,猶不肯拔劍相向,因為眼見這個大師兄雖窮兇極惡,但他是崑崙派的掌門大師兄,又況且是師父他老人家的孩兒,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傷及他的性命,否則師父地下有知也不能心安,正因如此,袁承天才處處容讓這位大師兄,不欲殺他,不欲傷他;然而傅傳書可從來不這樣想,只是覺得世上之人皆可殺,而自己卻是天命所歸,該有此作為!別人的死與自己毫無關係,所以別人的生死在他眼中心中不值一提,儘可以打殺,怎如他小師弟袁承天悲天憫人,處處想著別人的安危,從來不關心自己,彷彿自己是塵世間一顆微不足道的小草,生死亦無它!

 便是因為袁承天處處容讓,才使得大師兄得寸進尺,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袁承天見大師兄出招處處透著不死不休的陰毒,心想我若一味忍讓,只怕今日難免有危,看來不可以再加忍讓了,只有回擊,讓他感到痛,讓他莫再以為自己懦弱可欺,否則他便會變本加利無休無止。袁承天見大師兄招來,不再一味避讓,而是雙掌運勁以貫雙臂,翻掌而出。傅傳書不意小師弟會出招相還,四掌相交,蓬地一聲兩個人均退後丈餘。袁承天身子搖了搖,幸未跌倒;而傅傳書吃重,跌坐在地,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便自起不來。袁承天緩了緩精神,一步一步向傅傳書走來。傅傳書以為袁承天要殺自己,所以瞪大眼睛看著他步步迫進,目光之中透著恐懼,口中顫抖道:“小師弟,你要幹嘛?你……”袁承天面上不慍不怒,不喜不笑,傅傳書實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袁承天走近,將大師兄拉起,意味深長地說道:“人無傷虎意,虎卻傷人心!大師兄,你起來,雖然你心底裡未必念同門之誼,你也許從來沒有看重我這個小師弟,可是我從來敬重你這個大師兄,雖然世上有人瞧我不起,心心念念要殺我,可是我卻不念舊惡,總覺寬人待己總然不會錯的,但是終究還是錯付於人。大師兄咱們當年在崑崙山上捉雪雞,打雪仗,玩雪橇何等快意,而今有人生死,有人離別,師兄弟間生死以見,可說是為恨事。大師兄,我不明白咱們為什麼不可以和睦相處,非要不死不休呢?想起死者已矣,不可見的是親人,為什麼人生有生死,有生離死別,毀人心腸,斷人志氣?大師兄,我好想回到從前,不要江湖爭殺,不要生死以之……”傅傳書幽幽道:“小師兄這些妄想,再也不可以回到從前了!世事無常,人有生死,物有毀滅,皆非我們所能控制?人生一世,如果不能如願,不如一死,強如苟活!”忽然有人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死?”傅傳書轉頭見是清心格格,目中精光一閃而沒,心想:死丫頭,要你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