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九十二章 天地之內.五行之中.萬物生枯.萬種起滅.皆因愛緣.超脫生死

多福安令人架紅衣大炮轟炸袁承天、公輸止和趙碧兒三人,只見轟炸之後,雪山大雪紛飛之後,不見三人蹤跡,只見裸露的山石,可見這紅衣大炮之威力如此驚人。

 

紅智上人見此情此景,覺得三人一定是被炸得灰飛煙滅,不復存在,因為他們三人身後是萬仞之懸崖,便是在大炮轟炸之前,躍身下去也只有死無葬身之地,決難逃出生天!多福安道:“這袁承天殺了蘇和泰,本來我要拿他送到伊犁將軍蘇寧傑手上,讓他處罰,不料他們竟死不降,也算是個英雄!——只是蘇將軍那裡卻是無法交代?”紅智上人道:“四阿哥不必多慮,現在周邊百里之內皆是崑崙派掌管,何不命傅掌門下令,讓手下門人弟子四下尋找三人下落,正所謂“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誰教這袁承天是你們崑崙派弟子,又是你這位掌門師兄的師弟呢?統同難脫干係!——再者他們崑崙弟孑都身有輕功,非咱們兵士所能,做事尋人事半功倍,四阿哥你以為本座這建議如何?”

 

多福安聽他一番說話,頭頭是道,不無道理,便依計而行。

 

那一聲驚天動地的轟炸過過,四下雪花四濺,久久不絕,聲響迴響不絕,在山谷中迴盪。袁承天他們三人早先見到那一干兵士要開炮轟炸,便躍身下懸崖,心中只一個念頭,便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也不可以玷汙了這白雪。

 

公輸止無手無足,只有頭腦,行動便多有不便,不如袁承天和趙碧兒手腳並用,便見靈便輕靈,宛轉如意。袁承天下墜之時不忘伸手去拿那公輸止,只是一無著處,原來公輸止身上衣服本少,受力便小下墜之勢便為快速,所以袁承天一手拿空,那公輸止先他一步下落,先前他行動皆靠那些木傀儡機關,而今一旦失去便倉卒間不知所以,所以他重重跌落,身體撞在一塊突兀的大石之上,立時鮮血直流。袁承天見狀,便運氣下沉,眼見落地身子在半空中輕靈靈一個轉身,左腳踢右足,這才下緩之勢,但平安落地不傷分毫,抬頭見趙碧兒衣衫飄飄落來,怕她受傷,便雙掌送出,身子上躍,輕輕接著趙碧兒軟軟的身子。趙碧兒此時早已駭的神情迷離,見袁承天施手救了自己,被他這樣抱著,有種異樣的感覺,心中忽萌一個念頭:這一生一世被他抱著永不分離該有多好?只是美夢總容易碎滅。

 

袁承天將她輕輕放下,便自去查看公輸止,只見他已是命在傾刻。他見袁承天走來,用盡餘力說道:“袁公子,我死之後,將我葬在這雪下便是,……只是……”他說話已是十分吃力,又道:“在這谷底前方有株大松樹,松樹其旁有一塊圓石,你用雙掌拍開,此石便自行旋轉,石後……”他又稍歇一會,又說道:“石後是個山洞,洞有有幾隻大木鳶,公子你們操動木鳶兩翅之下的機關,便可以飛離此地……”袁承天道:“前輩,你不會死的……”公輸止笑道:“世人畏死,而不知生之艱難,死之快樂,也許只有死去之人才會明白!”袁承天的眼淚禁不住落下來。趙碧兒也是傷感無已,用衣袖搵淚。公輸止道:“人生世間皆有生死,不必悲傷……”袁承天道:“可是我卻放不下這執念……”公輸止笑道:“公子,將來總會明白……”袁承天再要說話,只見他頭一擺,已然歿去,臉上殊無痛苦,露出歡喜的容顏,也許他是世外高人,參透“今日大歡喜,舍卻臭皮囊!”

 

趙碧兒見袁承天猶自傷心,便說道:“阿天,現在也不是傷心的時候,咱們還要出去,我擔心爹爹和孃親有難!大師兄未始不會囚禁他們,我好擔心!”袁承天心想碧兒所言極是,便徒手掘雪,將這公輸止屍體投進去,又覆以大雪,然後恭恭敬敬向這墓冢叩頭,說道:“全是晚輩不肖,害的前輩命喪此間,可是晚輩罪該擔當,難辭其咎。”趙碧兒見他說的出自肺腑,心想:阿天的命格是天煞孤星,以至累及周遭之人——最早是爹孃,接下來便是崑崙派有難,復明社丘幫主在寧古塔大城自裁,以謝天下,這看似是他個人行為,然則如果不是袁承天廁身其間,似乎他也不會死去,而今又讓這公輸止橫遭不測,崑崙派又陷入爭鬥,大師兄奪取掌門之位,投身於清廷,已然和天下反清復明的英雄成了仇讎,這可不是阿天造成的,如果當初不是爹爹收他入本門,那麼大師兄焉為因愛生恨,痛恨爹爹有意將掌門之位傳於這位入門最晚的小師弟!

 

袁承天和趙碧兒二人操控大木鳶,飛上崖去,只見雪地白茫茫,只見許多人的足跡向伊犁城的方向而去。這時趙碧兒肚中飢餓,不由地咕嚕嚕地響。袁承天見四下白茫茫,似乎一望無際,二人待要行走已是筋疲力盡,如果再駕木鳶已是不能,因為適才二人飛上懸崖之時,由於趙碧兒一時好奇,拔動機關這木鳶方向便失去控制,竟而不受操控一頭撞在一塊兀地面的大石之上,竟將這木鳶撞個紛碎,不能再次升空,所以二人似乎只有在雪地徒步而走,除此之外似乎也別無它途。此時二人又飢腸轆轆,可說雪上加霜。趙碧兒暗暗悔恨自己一時好奇,竟而毀了這木鳶,否則二人可以駕它迴轉崑崙,還有拔亂反正的希望,不讓大師兄奸謀得逞,讓崑崙聲名受損,而今可好,兩個人似乎只有在這白茫茫雪地行走。

 

袁承天抬頭見頭頂盤旋著幾隻碩大的禿鷲,往向張望,時不時作俯衝狀,似乎要擇人而噬,——要知要一隻碩大的禿鷲體重可達百斤,兩翼伸展開來幾乎有丈餘,而且性情兇猛,專食死屍,它長長的嘴瓜最為厲害,有時竟可俯衝而下,將一隻羊抓到天空,再行拋下將它摔死,然後分食,其性情如此殘忍。趙碧兒見頭頂之上高高盤旋著的禿鷲,心中難免慄六,很是不安。袁承天見她花容失色,便極力安慰她不要害怕,還有他!趙碧兒見袁承天堅定的神情這才放下心來,心想我這樣一來,阿天是不是心底裡笑我柔弱,不似他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慨?

 

袁承天將一塊大大的木板放在腳下,一手攬腰抱著碧兒。碧兒不知他此意何內,竟而心跳加快,彷彿有小鹿在撞,臉也紅了起來。袁承天已然掌控方向,足下用力向大雪山下方滑去,原來他是以木板為雪犁,在雪地滑動,這樣行動迅速,可以免了二人徒步行走的艱難,也可以聚集內息,以對付天空中那幾只可惡的禿鷲。只是趙碧兒會錯了意,見袁承天目光炯炯,看著前方雪地之上有無障礙物,以足調整滑行的方向,——自來袁承天久在這雪域高原,對這雪犁自是得應手,先前他便一個人偷偷出來滑雪偷玩,旁得師兄師弟卻都一個個潛心習練本門心法,獨他喜歡一個人在漫天大雪之上,一個人心無所繫,一個人孤零零,看那高高在上的蒼穹,飄著大雪,竟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千古況味!他喜歡一個人孤獨來去,喜歡在寂寞中尋找自我,也許旁人從來看他如同怪物,其做事行止不近人情,然則鬼有千面,人有萬種,各各行為各不相同,所以世上有人忠義乾坤,肝膽崑崙;有人行為卑劣,為了一己之私儘可誅殺同門,為功名榮華可以拋棄高潔的採守,只是為了一己之私,可說是可卑可恥!

 

一路由上而下,向著山趾滑行。天下的禿鷲鳴叫不休,似乎也是大雪天久不覓食,餓得發慌,見到雪地之上有人便要啄食,只是袁承天和碧兒二人在雪地滑行飄忽不定,它們便難以俯衝啄食,但是依舊不放棄,在空中盤旋,如影隨形追擊二人,似乎不得手不罷休。

 

碧兒緊緊抱著袁承天的腰部,側臉可見阿天的大大的眼晴,一刻也不停歇,全神貫注看著前方,似乎對頭頂盤旋的禿鷲視而不見,其實不是視而不見,因為此時雪犁滑行,不得分神,否則一旦方向失控,撞上山石非粉身碎骨不可。

 

漸行漸遠,滑行到一處較為平坦之處,正有幾株松樹間或有無花果,只是無花果樹尚未萌芽,松樹卻是松針碧綠。袁承天停打住,在一塊大石上坐上,喘了口氣,抬頭見那無花果樹枝椏間還有去年的果實,只是經過一年風吹日曬,果實已是乾癟了,但是還可以吃的。袁承天伸手摘了幾顆,對碧兒道:“碧兒,你吃不吃?”碧兒見這果實落了灰塵,而且乾癟的難看,搖頭自然是不願意吃。袁承天用雪水將之外面汙泥洗去,將一顆放在囗中嚼了起來。碧兒見他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好奇問道:“有這樣好吃麼?”袁承天不無傷感道:“從來窮人家的孩子還有的選擇麼?”他似乎又想起自己以前苦難的境遇,又喃喃說道:“碧兒,非是我悲天憫人,實則是對苦難感同身受!天下眾生皆是苦!以前我未入師父門牆,在世間討生活,有好心的大叔和大嬸將饅頭給我,其實他們的生活本已捉襟見肘,可是還給我吃的,他們都是可憐人,也有朱門大戶,他們驅趕我,有時卻將餿的饅頭和飯食給我這個小乞丐,在他們眼中是施捨了大慈悲,世間人情冷暖也不過如此吧?每當我灰心喪氣,萬念俱灰時,便眼前閃現已逝去的爹孃,孃親在臨歿時便說‘孩兒你要做一個堅強的男子漢,莫被困難打倒!’爹爹也在臨歿前苦苦交代‘天兒,你不可以自暴自棄,因為你是袁門後人,千萬不可以自己瞧自己不起,不做一個懦弱的人,要記住民族大義,漢人不懦弱!’”他便將這話牢牢記在心中,他便是在生死憂患之中也不氣妥,也不退縮,皆因他是袁門後人,不可以渾渾噩噩與世人同悲!

 

趙碧兒聽他說得可悲,不由得也傷心起來,晴睛紅紅的,似乎也要哭泣起來,原來世上之人的情感皆是脆弱的可憐。她竟伏在袁承天肩臂嚶嚶哭了起來,是為了歿去的孃親,她好想見她一面,因為碧兒在這塵世上一個人好孤單,沒人疼沒人愛,縱有爹爹,可是他那裡知道女兒心中的苦和淚?

 

趙碧兒這時接過袁承天遞過來的無花果,心想:原來阿天心中藏著這麼多的苦難,——不為人知的苦難!這也是他為何時時顯露出孤獨淒涼的情景!袁承天看著趙碧兒將這無花果吃了,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忽然天空盤旋的那幾只禿鷲見袁承天二人在這雪地吃無花果,見是時機,幾個禿鷲長鳴一聲,向著兩個人衝來,長喙向著二人頭頂啄去,勢要將二人啄死,分屍他們。只是它們太自以為是,要分屍袁承天二人也難。趙碧兒見狀驚呼出聲,伏在袁承天肩臂。袁承天運掌而出,忽地一掌向這禿鷲拍去,勢挾風雷,以平生之能抵禦這猛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