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大道之源.折首無罪
次日,陽光杲杲地照耀大地。玉指峰的玉虛宮依舊威嚴,殿前碩大的廣場,站立黑壓壓的一眾清兵,更有身著青衣道袍的崑崙派門人弟子,他們一個個面色肅然,只是殊無歡顏,因為今次掌門師兄接任本派第三十四代掌門之位,亦是受朝廷策封之時,於崑崙派非是好事,因為歷來崑崙派掌門都潔身自好,不受朝廷敕封,不受有司衙門的節制,一向和光同塵,似乎不問俗務,可是而今這傅傳書卻要受封,歸於朝廷所轄,忘了歷代掌門教規,忘了自己本來面目,這著實讓門下眾弟子內心不滿,可是亦是無法,因為現在命運全操於別人之手,還有得說話的理由麼?正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焉有反抗的能力?
廣場之上旌旗招展,迎著春日的陽光,穀雨之後萬物生髮,崑崙山上杜鵑花開,萬姿百態,各不相同,尤以在雨後更為清奇可愛。山岩之間花花草草招蜂引蝶,一派春日陽光大好。
傅傳書在受禮觀臺,居高臨下,大有睥睨天下的氣慨,左右兩廂是左近武林人士前來觀禮的嘉賓。傅傳書左邊站立的是多福安,只見神態倨傲,目光閃動之間大有暴起傷人之意。蘇和泰則位於他下首,還有紅智上人及將軍府中一干武士。吉時已到,只見多福安大踏步而前,從懷中取出聖旨,大聲宣讀道:“奉天皇帝詔曰‘朕自授命於天以來,廣有仁慈,博愛天下,萬民福祉,萬邦來朝,威儀四海,有吞吐天下之志也!雖群下亦有不治,而大體清明,雖間有忤逆亂黨禍亂,然終難成氣候!朕一向念天地仁慈,上天有好生之德,與民為善,總攬天下英雄為朕所有,不念舊惡,今命臣下敕封崑崙派為天下道派總領,不為世人迷惘,領導天下英豪,共襄國家昌隆。唯此而已,欽此!”傅傳書雖一向自命不凡,可是聽聞聖旨亦是心中一震,因為天子威嚴懾於天下,威加海內。他先接聖旨,後叩首謝恩。
此時一名崑崙派年輕弟子推著木車,將趙相承推到受禮高臺之上。傅傳書見狀忙上前恭迎師父,只是面目之間不見歡顏,心中亦不知作何想?傅傳書道:“弟子不材,受任第三十四掌門之位!師父於弟子有萬千情義,今日師父將掌門之位傳於傳書,實有愧不該當之意,——然而無人受此,亦是不能,弟子只有勉為其難接任掌門一職,以期光大本門聲威!今日又受朝廷敕封,可說這是崑崙派自創派以來未有之盛事,可說皇恩浩蕩,不啻再造恩同,小子定當為皇上盡綿薄之力,衛護山河無恙,國泰民安!”他最後幾句話幾乎與他受任掌門毫不相干,卻也說得情真意切,可說他心中有更大的野心!
趙相承聽他一番話,直氣得要發作,怎奈穴道被制一時無言。他身後推車少年左手持車轅,右手悄無聲息抵他背心天宗穴、命門和封門穴,一股柔和氣息緩緩輸入他體內周身經脈穴道,將他被制已久的穴道衝開。趙相承心下驚駭,他怎麼也未想到這個看似平平無常的門中弟子竟有些神通。他此時經脈已通,頭腦可以轉動。他見這面目平常少年正注視場中變化。趙相承低聲道:“你怎麼會有此神通?”這少年這才收回目光,看著趙趙相承,在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趙相承目中驚異,無論如何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事實盡在眼前,不由他不相信。
傅傳書剛要將新任掌門衣冠穿戴,忽然趙相承卻開口說道:“且慢,誰說我要將掌門之位傳於你?”趙相承這一開口說話,場中餘人皆不驚奇,因為人人見他不言語,以為是默許了他受任第三十四代掌門,但是傅傳書心中卻明白,這只不過是自已制住了師父幾處穴道,是以不能言語,現在卻突然說話,能不心驚。他轉目之間見到師父身邊的那位少年,只見他面目也只平平,不見有什麼驚人之處,可是此時此刻,不見旁邊有人,也只有他一人,不是他所為又是誰人?趙相承又道:“我崑崙一脈從來和光同塵,不問俗務,從不與官府交接,只是潛心修道,所以皇帝的敕封只怕受之不恭,所以尚請四阿哥收回成命!”傅傳書聽師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能不心驚,剛欲說話為其開脫。不料多福安冷笑連連,說道:“趙掌門你這話未免言過其實。想這天下乃是我愛新覺羅氏之天下,天下武林人士各個門派盡為朝廷效力,既使有反清復明者也已煙消雲散,土崩瓦解不復存在。所謂識時務者為乎俊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是看重你崑崙派忠義千秋,要你們效力朝廷,這是莫大的榮耀!——爾等不但不知恩圖報,反而搪塞推辭,可說對皇上大不敬之罪!罪在殺無赦!趙掌門此中利害關係你要明白,不要做無謂的事情,否則不但毀了你,也毀了崑崙派,你可要成為崑崙派罪人?”
趙相承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又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下從來為仁者天下,廣有胸懷,非是無道之天下。雖然貧道不才,亦知大義在人間,決然不會做出卑鄙無恥寡恩廉恥之事!今日聖命不受,掌門非是傳於傅傳書!貧道早已將這三十四代掌門之位傳於門人袁承天,所以今日受封之事名不正,言不順,故且罷之!”
未等多福安說話,傅傳書惱羞成怒,一個箭步衝來,大聲道:“不成,這掌門之位我坐定了。”趙相承戟指道:“你這不肖弟子,勾結外人圖謀反亂,使我崑崙一派蒙羞,真是不可理喻。”傅傳書則桀桀笑道:“那也不盡然,天下事也不過隨遇而安,何必義氣用事。師父此間已無你事,你且請回吧!”話語之中帶有命令的口吻,可見已是心中惱恨師父壞他好事,更恨旁邊這多事少年。所以步步緊迫,走向那少年。趙相承豈有看不出他要殺人的目地,喝道:“你要幹嘛?”傅傳書也不答話,一掌伸出向那少年頭腦拍下,竟用了十成功力,勢要一掌斃命,否則難以心安。
趙相承見勢焉能不救,他雖行動不便,但當此生死關口,大喝一聲拍車轅竟而躍身而起,半空中輕靈靈地一個轉身,揮掌向傅傳書頭腦拍去。傅傳書見師父一心衛護這個門中少年弟子,心頭火起:我可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切一意衛護別人,分明未將我這兒子放在眼中,你對不仁,休怪我對你無義。他迴轉手掌與趙相承左掌相交,只聽蓬地一聲兩掌相交,趙相承因為內力初愈,經脈雖然正常,奈何終究不是傅傳書敵手。身子如飛而出,向著廣場上一隻石獅飛去,如果這下撞正非死既傷。餘下眾人都驚呼出聲,再要出手已是不及。眼見趙相承頭腦撞向石獅,有人不忍便閉目不視。趙相承雖武功在身,可是力有未逮,身體已不受控制,心中只一個念頭,死在傅傳書手中亦是孽緣所造成的,心中長嘆不可以再見白蓮花一面。想起白蓮花便又想起他們那次共御強敵,面對白碧塵二人意心有靈犀,配合默契,竟讓白碧塵不能得逞。那時兩個人可是郎才女貌,絕世無雙,也正是少年心性,互生愛意,終有情不自禁肌膚之親,有了骨肉。只是白蓮花不欲讓趙大哥知道,否則於他崑崙掌門之位和令名皆是不利——因為她是魔教妖女——不可以和名門正派的弟子結為伉儷,只有將這份深沉的愛意埋葬在心底最深處,後來放在崑崙山腳一戶姓傅人家,又暗中看視這人家將孩兒送到崑崙趙大哥門下習武,這才黯然神傷,鬱郁而去,只是心中忘不了趙大哥英氣迫人,玉樹臨風,嶽峙淵嵉的模樣!原來在世間喜歡一個人也難,想要忘記怎麼也做不到,只有在夢中回想千百次,人生的痛莫過如此,相愛的人竟勞雁紛飛,天南地北,永不相見,這是刻骨銘心的痛,時間再長也無法消亡,只有在餘生之中默默回想當初的美好!
趙相承閉目待死,已不做多想。忽然他前進的身子停住,忽有一雙手掌正托住他的後腰,不讓前行,這才免了撞石之虞。眾人見狀都禁不住喝了一聲彩。只見這出手相救之人卻便正是他身旁的弟子。趙相承欲說還休。這少年弟子卻走向傅傳書。傅傳書見這少年弟子手法嫻熟,出掌迴轉如意,毫無拖泥帶水之態,心中生疑,心想崑崙派中的年輕一代的弟子中似乎還沒有什麼人能有此之能?自已武功已可以說在崑崙派中無出其右,可以與之一較高下的似乎只有師弟袁承天,——袁承天這三個字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心想莫非這少年……
傅傳書想到此節,心中殺心又起,決不可讓他壞自己的千秋大業,所謂: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他欺身而近,出掌向他背心印去。這時這少年弟子剛將這趙相承放好,不意背後陰風印來,情知不好,轉身回掌已是不能,只有左掌忽地翻掌而出迎向傅傳書的殺招。只聽得蓬地一聲兩掌相交,兩個人都退和丈餘。袁承天身子晃了晃,穩住心神,不讓心脈翻湧,否則內力一洩,便力有不逮,落於下風。傅傳書身子一晃,竟而站立不穩,拿樁不定,竟自跌倒在地,一時狼狽盡出,跌了個灰頭土臉,甚是不堪。多福安見這傅傳書出手既敗,心想:原來他武功不過如此,先前我還以為他身為崑崙派掌門大師兄武功自是不落人下,誰承想他出手既敗,心想原來如此不堪。其實他焉知與傅傳書交手的少年弟子武功亦是不凡,所以在他看來傅傳書似乎不堪一擊,徒有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