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引狼入室.眾叛親離
碧兒見袁大哥似乎不再理會自己,在那閉目斂氣運用內功心法,以求恢復真元。她心中多少有些落差,忽然之間覺得自己彷彿重要,別人都疏忽自己,他們盡去做他們喜歡的事,而無人關心她!彷彿她在這個世上無足輕重,她又不是經天緯地的大人物,誰又會去關心她。她覺得滿腹委屈,一時無人傾訴,不覺萬念俱灰,悲從中來,彷彿不可見的是未來,心中酸楚,又掩面悲泣。
此時袁承天收功起立,忽見碧兒猶自啜泣傷心,便說道:“碧兒你也莫再自怨自艾了,世間比咱們還可憐的人盡多,他們在彷徨掙扎中,在迷離失望中,在困苦厄難中,在生死一念中,沒有人放棄對心中信念的追求!因為生而為人,便要努力,如果和草木一樣庸庸無為,焉無意味的緊!你說我們還有不努力的理由麼?”碧兒見袁承天氣息迴轉正常,似無大礙,低低說道:“可是我偏放不下心中所念,目中所見,耳中所聞!”袁承天道:“你放不下心中執念,所以痛苦,所以悲傷,所以難過?如果放下心中所累,便會洞悉世間一切不過如是,所謂人生除死無大事,咱們也不必執著於生死一念!我想南華真人說生死,總然有道理,如果一個人放下生死執著一念,那麼也便大徹大悟,世間之事無事不可為,世間之人無一人不可度!”趙碧兒見他說得鄭重,心想:久不見阿天,他竟然悟透生死之道,真讓人刮目相看。
袁承天忽然想起了什麼,失聲叫道:“不好……”趙碧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叫聲著實駭了一跳,便問他怎麼?袁承天道:“咱們在這谷中已是五天五夜,我怕這幾日之間崑崙派禍生肘腋,那樣豈不糟了。”趙碧兒心想未必如是,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謹慎總然是不會錯的,便說道:“我們還不出去?”袁承天道:“四下絕壁光滑似乎無跡可尋,怎麼才能出去……”他低頭沉思。趙碧兒也是無計可施。
日近正午,耀眼的陽光照進谷中,一時明郎郎的讓人感到目眩。忽然袁承天發現頭頂上方的山石似乎有光亮,時隱時現,似乎隱隱有山風吹來。他心中一動,心想天無絕人之路,這山石之後是否另有玄機,也未可知。他躍身上去,雙掌運力向那山石推去,不料竟可推動,山石轟隆一聲向裡面掉落——原來山石之後竟是個深不見底的山洞,心中一喜,心想也許這裡可以通達山頂玉指峰的玉虛宮也未可知。他向裡張望見黑漆漆,不見光明,有石級向上延伸,走不太遠又轉身來到洞口,躍身而下。這時趙碧兒正著急,來回走動,害怕師弟有失。當見到他平安歸來,懸著的心才放下,不禁歡聲道:“阿天,怎樣?”
袁承天將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告知她。趙碧兒拍手道:“咱們有救了。”她此時竟天真的像個孩子,撲到袁承天懷中,情不自禁哭了起來。袁承天道:“傻孩子,你哭什麼?咱們有救了,可以逃出生天歡喜還來不及,你哭幹嘛?”趙碧兒這才發覺自己一時忘情失態,此時那有女孩子該有的矜持?袁承天這一生什麼都不怕,最怕女孩子哭哭泣泣,因為你只可以衛護她們周全,不讓別人侵犯,這才是男子漢英雄所為!他害怕見到她們的眼淚,不知為何?見她們傷痛哭泣他似乎也要同悲,是不是不可理喻?便如那位世間磊落奇男子——寶二公子一般,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不唯其它!
日頭轉西,兩個人又捕了溪水中的魚烤了吃,這樣氣力趕路。兩個人在山洞中順著石階一路向上攀登,還好雖然陡峭,幸好有一條由上而下的大鐵索——足有小兒胳膊粗,因為年歲舊了,這鐵索之上便鏽跡斑斑,人手握上去有種粗糙扎手的感覺,但是二人此時只盼早些迴歸玉指峰玉虛宮,所以也不怎在意這樣了。
也不知走了許久,趙碧兒便氣喘噓噓,似有體力不支,便要坐下稍事休息。袁承天則關心師門安危,便負她於背,雙手抓鐵索向上艱難走去,欲走欲陡,有時轉折之處似乎垂直,直上直下,便是一個人走也要艱難萬分,更況且袁承天此時背上又負有一人,所以困苦可想而知。不知何時汗水溼透人衫,可是他依舊不肯停下去,因為心繫本派安危,他知朝廷派往伊犁的多富安決不會對崑崙派仁慈,只所以遲遲未動手,必有所因,自己此次新任掌門,又與碧兒雙雙墮下這山崖,已是將近六天,只怕派中又生變亂,所以心中著急,可是口中卻又不說,怕趙碧兒擔心。所以再苦再累,他都要承受——這本就是他倔強的性格,從來不在別人面前說起自己以前種種苦難,只把它們統統埋葬在心底裡,一個人默默忍受,縱使孤獨困苦也不能打倒他的一顆堅強的心,因為傲然,所以孤獨,因為肝膽崑崙,所以處處受制,可是依舊不放棄心中所追求的目標。
趙碧兒發覺袁承天衣衫溼透,頭髮溼漉漉的,觸手粘人手背,便道:“阿天,你放下手,咱們休息一會兒,也不急在一時好不好?”袁承天道:“不可以,咱們如果懈怠,只怕派中又生別亂,——尤其大師兄一向心有別圖,我怕再生變故,當此危難之秋,咱們定當將自己生死安危置之度外,因為該中千餘弟子門人性命操於人手,那時便悔之晚矣!碧兒,我有崑崙派無上內功心法不會有事!”趙碧兒聽他說到“崑崙派無上內功心法”時,心中不由一動,說道:“先前我也奇怪,阿天你怎麼會忽然之間功力大增,福至心靈,與先前判若兩人,原來是我爹爹教你了崑崙派的內功心法,——咦,奇哉怪也——阿天我怎麼不知道爹爹幾時教你的崑崙派的無上內功心法?”袁承天自然不肯對她說實情,因為師祖林正眠最厭世間的長幼卑尊,什麼輩份所縛,對於功名利祿最為不屑,齒於江湖中宵小之輩為伍,可說其行為坦蕩,性情高雅,不落凡塵,在他眼中袁承天有一種浩然正氣,充塞於眉宇胸膛之中,龍驤虎步之間透著天地正氣,忠義千秋的氣概,見他彷彿隱隱約約見到了當年那個為了國家民族大義而身受剮刑,而當事之時圍觀萬千京城百姓人人以為他是敵通滿洲人的大奸賊,竟有人花錢買其,尤不解恨,更有甚者,用刀削其腿骨,可說是千萬未有之慘,忠義朝廷之士竟落此下場,豈不讓人千古悲傷!其遭遇之慘,可說前無古者,後無來者!雖然後來拔亂反正,可是其人已歿,不復人間,後來清廷雖不禁民間祭祀於他,怎耐大勢已去,天下歸於愛斯覺羅氏,朱明王朝已成昨日夢,多少明未遺民淚盡胡塵裡,可說南望王師又一年,不見北定中原日,讓世上多少心懷故國朱明的有為之士扼腕長嘆,淚溼衣襟,浩嘆連連!
他對趙碧兒的問話胡亂搪塞過去,只說是自己領悟,不幹旁人之事。趙碧兒半信半疑,心想:師弟有這樣的能為?想想可不是,天下武功不都是人練習出來的,師弟未使沒有這個本領!想到此處心下釋然。又行不多時,見到上面有隱隱光亮。趙碧兒不覺歡喜道:“阿天,咱們終於可以重回玉指峰了。”袁承天心中一動,便不覺得累,深吸一口氣,暗運氣息,又前行不遠,前面豁然開朗,是個平臺,平臺又有石級向上延伸。袁承天放下趙碧兒,稍做整頓,便邁步而上。不過片時,只見微光愈來愈亮,前面是堵石門,因為年久,石門難免有損,光亮便是從石門縫隙照進。兩人上前,袁承天用掌推動,竟而紋絲不動,便暗運氣息,兩掌用力推動,可說這下力有千餘斤,只見石門開轉,原來石門之下有轉動槽道,本來可以轉動自由,怎耐年舊久修,是以不易轉動,非有大氣力之人方始可以轉動,否則只有困死山洞。
二人走出來,只見是一處宮殿,供奉著一尊九天玄女聖像,只見寶相莊嚴,妙相連生,衣袂飄飄,目中含有萬千關愛世人的心。她左手指成蘭花,右手拂於膝上,容貌絕於天下,便是清心格格和趙碧兒二人容貌加在一起,也不如這位九天玄女無極元君!袁承天和趙碧兒二人貿然闖進,都不覺吃了一驚——任誰也未想到這谷底暗道洞穴竟可通達於這九天玄女無極元君的宮殿之中,這暗道也是讓人意想。
袁承天和趙碧兒連連向九天玄元君稽首為禮,以懺貿然闖入之罪,害怕褻瀆神靈。施禮已過,便又將那石門關攏,只見殿中燭火輝明,二人剛欲邁步而出,忽聽有腳步聲響,接著有人說話的聲音,漸行漸近,語聲也由渾濁變得清晰起來。袁承天耳聽得熟悉,便一把拉過趙碧兒雙雙躲在九天玄女元君聖像背後——因為此時再要推開石門已是不及,更況且那樣難免有聲音響動,勢必驚動來人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只有隱身於娘娘聖像之後,方為萬全之計。兩個人剛剛躲好,只聽大師兄傅傳書的聲音傳來,隨之推門而入,一廂走一廂說話:“二師弟,沒想到吧?我雖被師父逐出門牆,可是我卻不甘心,我下山之時便心中暗暗發誓有捲土重來之勢,還好有你二師兄在內策應,我才可以和伊犁將軍的大公子蘇和泰,更有多鐸親王的貝勒多福安一同攻上崑崙派玉虛宮,可說不費吹灰之力,二師兄你居功至偉,將來朝廷封賞你要什麼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