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七十章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第2頁)

 

李百藥稍稍停口氣又接著說道:“我死之後,你將密室中的盟主信物山河日月旗和赤霄劍交給這位袁承天表少俠——他乃是昔年袁督師之後人!你不必猶疑!”這執事長老蕭欲動自然是唯命是從。他轉身去了廳後的院落,還一刻便雙手捧著一個錦匣而來,趨恭而前,舉過頭頂將錦匣奉上。李百藥顫微微接過錦匣打開,只見一柄絕世好劍呈現眼前,森森殺氣迫人胸臆,劍身隱隱有龍呈現,似有還無,讓人不禁心寒。這是帝王之劍,亦不是間凡品所能比擬,便如世上之人,人有千面,鬼有萬種,各有不同,人的意志思想亦是不同,所以有英雄好漢,有奸邪小人,有為國英雄,有賣國求榮大節有虧的無恥奸賊,皆是不同也!

 

李百藥道:“你來。”他此時已是氣息不足,說話便簡而言之。袁承天心中百味雜陳,心想全是自己所累,否則這位前輩何至如此地步,眼睛一紅便落淚來。李百藥情知他為自己將死而傷心難過,便語重心長道:“袁少俠,世間誰人不死,便是自喻受命於天的皇帝也概莫能外,何況其它人也?早死晚死,原無多大分別,有人碌碌無為,空活百歲;有人少年英雄,建功立業,雖英年早逝,然於國於民聲名赫赫,立下不朽之功勳,便如漢之武帝時的霍去病,勒名千古!老夫今年六十又八,已是足矣,何憾之有?袁少俠此盟主信物拜託於你,勿與推卻!”

 

袁承天道:“小子無材無德,怎堪擁有!前輩還是另擇他人吧!”李百藥怒道:“袁少俠你若然再推卻,在下便死也不瞑目!”這是執事長老走來,說道:“少俠,盟主情真意切,你莫再推脫,否則便是不智了。”袁承天想想也是便跪下接過,說道:“晚輩這便領受!”李百藥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頭往一旁一擺,就此逝去。這時袁承天再也控制不住,淚落淚下。他們只是萍水相逢,卻肝膽相照,彷彿情交已久,這也是英雄惜英雄,好漢敬好漢!

 

他將這幹物事負在背後,拜別李百藥,將屍身火化放入瓷壇,供在堂中,又拜了三拜,口中說道:“前輩放心去吧!承天決不辜負你的教導,要為天下人出口氣!”他又拜別執事長老蕭欲動,走出竹葉巷。猛抬頭但見雪花已小,只是吹動大地,讓人心冷心寒。在這北方苦寒之地,生存維艱,民眾努力前行,似乎別無他途!雖然前程渺茫,還要努力前行,只為明天!

 

走出裡許,再回頭卻見那竹葉巷火光沖天,燃起熊熊大火,將旁邊天也映紅了。巷裡鄰舍紛紛提木桶救火,可是火勢終究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袁承天心道不好便折返身去,向著竹葉巷躍身而去,心中著急,實在害怕傷及無辜!

 

可是當他身臨其境,只見火勢雖弱,已是房倒屋塌,一片瓦礫,只有焦土和煙薰味,似乎還有死人的屍體味道。袁承天心中不由傷悲,不見有活人的跡象,見火勢依舊,轉頭而去,心想不想才別片刻又是禍不旋踵,真是忽然兩世為人,不覺來日茫茫,去日無多,人生世間忽然而已,如風吹散,無影無蹤,不留下絲毫影蹤,不由讓人涕淚如斯,正如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

 

正走之間忽然想起不對,這前門大街竹葉巷李百藥的宅子似乎無人知曉,也只有今晚嘉慶皇帝與臨,他人並未到來,豈難道是這嘉慶皇帝派人暗中放火燒燬這宅子?似乎不可盡信,可是如果說不是,那麼這又是怎麼回事?不行,為了心中疑團也要去皇宮大內去質問於這位少年皇帝嘉慶。因為他有嘉慶御賜腰牌便可以隨時進皇宮,而不受節制。

 

當嘉慶皇帝看著袁承天出現養心殿,真是喜出望外,迎了出來,忽然發現氣氛不對,只見袁承天殊無歡顏,透著怒意,不由心中疑惑,便問道:“袁兄弟緣何生氣?是什麼惹你?”袁承天道:“你惱恨天下反清復明的組織,大可光明磊落對他們下殺手,可是你為何今夜派人將竹葉巷李盟主的府邸燒成白地,這可不是過為己甚,太不成話?難道皇帝也和尋常的奸邪之輩一般見識,暗施見不得人的手段害人性命,毀人清白?”如果換做別人嘉慶皇帝早雷霆大怒,命御前侍衛拿下去午門斬首,可是袁承天質問又當別論。他不氣不惱,看著袁承天讓這番話說完,這才說道:“難道朕是那種市井無賴,毫無信義的奸邪小人?袁承兄你咄咄逼人,可有證據表明是朕派的人暗中下的毒手?”袁承天一時語塞無言,想想也是,當場未見執事長老蕭欲動的屍首,更遑論李百藥的妻子那位嫵媚動人的伍媚娘!

 

嘉慶皇帝見他沉吟不語,說道:“世間事耳聽為虛,有時眼見也未必是實,何況世間之事變幻莫測,人心不古呢?”袁承天卻道:“可是今夜只有你一人親臨,而且視李前輩為仇讎,難道是別人載贓陷禍?”嘉慶皇帝抬首看殿外的天空,依舊陰沉,尚有絲絲雪花在空中飄舞落下。空氣是冰冷的,寒風刺骨,可是袁承天此是熱血沸騰,要問大義在人間!可是有時我們卻無能為力,想那貧苦人家燒炭卻不自用,反而貢獻於官家所用,自己都在北風凜冽中苦捱,有時人的生命如此卑賤,人生天地間何其不幸,每日奔波只會求活,有時竟不可得!生在太平盛世猶可,若是兵荒馬亂之際那麼便生不如死!上蒼於人本應一律平等,偏偏分出三六九等,將人桎梏在等級的牢籠進中不得掙扎,有時努力亦不會有結果,可是不努力便身無所處,只有在無盡的黑夜中前行,亦是無法,誰教你生而為人,便需竭盡全力以赴,否則再難見明日的杲杲日光!

 

靜夜之中傳來雪花澌澌聲,嘉慶皇帝見這位小兄弟臉上神情忽來變去,盡是悽慘愁苦之狀,不禁心中也悲!他雖貴為皇帝,在別人眼中風光無限,彷彿是天之驕子,風華正茂,世上之人誰能與之堪比;可是他亦有不為人知的苦惱,可是怎能喧之於口,沒有知心朋友,縱有也許說著言不衷的話,極盡恭迎之能事,根本聽不到他們真的話,只因為人人懼他,害怕一言不合便惹殺身之禍,有時禍及九族,那可是人間大慘事。大行皇帝不是這樣麼?凡是有人詩文中意在譏諷朝廷,故念前明的便殺無赦,絕不故息,可說讓天下讀書人人人自危,個個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以至噤若寒蟬,不敢說起前明和當今朝廷之事,害怕有無妄之災,禍臨己身,便性命不保!天下彷彿萬馬齊喑,究竟是可哀!也許於皇帝是好事,天下庶民百姓安於現狀,可是依舊有前明故老舊臣的後裔在民間秘密結社,要光復大明,雖然前途渺茫,可是縱觀有清一代三百年間反清復明人士從未斷絕,雖然失敗然而志向不死,依舊前赴後繼,循循不絕也!

 

袁承天不知為何心中總是怒意難消,是為著李百藥盟主的死,抑或是為著清心格格嫁給海查布,這一切的因由全嘉慶皇帝所引起,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清心格格何至於嫁給海查布——一個她所不喜歡,甚而極為厭惡的人,可是目下木已成舟,是誰也不可以挽回的局面,徒讓格格日日夜夜傷悲,無法釋懷。他見嘉慶皇帝看他的眼神憂鬱多於憤怒。

 

袁承天心想:自己在事情未明瞭之前,也不能斷定是嘉慶所為。他想此轉身要走。嘉慶皇帝見他這便要走,心下不捨,趨步而前,伸手向他的後肩臂拿下,意在留他說話。袁承天卻是不知,以為他要出手傷人,便不由地左手化出,呼地一掌向向拍出,正與嘉慶皇帝的右手相交,內力由而生出,蓬地一聲將嘉慶皇帝震出丈外,足下猶是不穩,蹬蹬向後而去。嘉慶皇帝意在留人,所以出手之際並未用內力,是以猝不及防,沒來得及防衛,便吃了虧。袁承天見一掌將嘉慶帝擊出丈外,眼見得便向石柱撞去,不由得心下大驚,雙足用力撐地,向著嘉慶皇帝所跌的地方躍去。幸好他後發先至,如離弦之箭,攬嘉慶皇帝於懷中,輕聲說道:“承天魯莽,皇上受驚!”嘉慶皇帝道:“你為什不可以叫我永傑?”

 

袁承天怔怔然,不知所以!忽然背後惡風不善,有人拍掌襲來,口中大叫道:“休傷皇上。”袁承天放下嘉慶,回掌將對方拍開。這人飛身而近,將皇帝扶到一旁,道:“皇上,這賊子沒傷著你吧!”原來他把袁承天當作刺客,以為袁承天將皇帝攬於懷中,要行大逆,刺殺君主!

 

嘉慶皇帝見是御前一等侍衛屈守中,見他關心自己性命安危,雖說是他職責所在,可是見他情真意切也是十分感動,說道:“屈侍衛,你錯會意了,這位袁兄弟不是刺客,他是朕的好朋友。”屈守中道:“可是適才我見你們交手,他將皇上你挾持,似乎要殺下手?”嘉慶皇帝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便說道:“以後你只要記住不可難為他也就是了。”

 

屈守中見皇上如此說話,也不好反駁,只好屈居一旁,不再言語。

 

袁承天執手向嘉慶皇帝告別,然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長長嘆口氣,不知為何今夜這位袁兄弟為何神情反常,似乎不可理喻!

 

袁承天一出紫禁城,便呼息暢快起來,在大內之中總覺得有一種看不見說不清的無形壓抑,壓得人氣都喘不上,彷彿隨時都是窒息的可能!也許是皇家的威嚴,還是皇帝的殺伐於我的氣度,則不得而知。

 

他要查個究竟,來到前門大街竹葉巷,此時已無人,只有一片燒焦的廢墟。他又仔細尋找不見執事長老蕭欲動的屍身,更遑論武媚孃的屍身,不覺心中生疑。便在此時忽有腳步輕響,似有人來。袁承天躍身上了一株大槐樹,剛剛隱好身形,便聽只說男子薄悻少義,多是喜新厭舊,可是世間的女子又何嘗不是如此!盟主他老人家剛剛死去,便又有心上人,更可狠的竟然是……”忽然他住口不說,因為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嚇得他說話不清:“蕭……蕭長老……”這人冷冷道:“鍾伯你知道的太多了!”啪地一聲一掌拍中他百會穴,立時喪命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