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碧血丹心
白蓮花心中著實懊惱不已,可是也是無法,只有故且任之。清心格格並不看他,只是心中想著心事:難道真如他所言,他用卑劣無恥的手段殺了袁大哥,奪取這神兵利器不成?傅傳書見這白蓮花看自己的神情關心多於惱怒,彷彿看自己的孩兒一般。他再也不頤指氣使了,反而有些愧疚,想想袁師弟為人正直,也無大過,反而自己處處制肘,為難於他;他都不計較,反而處處衛護崑崙派聲譽,讓別人不得侵害師兄同門,可說大義所在,碧血丹心,可昭日月;——反而是自己為人處事處處藏著奸詐。如果說傅傳書內心不愧疚那是假的,但是說到可憐這位處處俠肝義膽的袁師弟卻也不是,介乎可憐與痛恨之間,誰教他處處強過自己。他未上崑崙劍派,一眾同門唯他馬首是瞻,可是他上山習武以來,資質過人,為人溫潤如玉,很得趙碧兒歡心,卻將自己冷在一旁,全不理會,彷彿他這個大師兄在崑崙派無關緊要,是個死人,能不讓人生恨,只是他從不找自身的毛病,也不想想自己處處做事透著不近人情,透著陰毒,反而怪別人無情無義,其實他才是這一切根由的始作俑者!
不知何時趙碧兒出現艙門前,眼中透著憤恨和無奈。傅傳書適才所說那一番憤世嫉俗的話全被她聽到。當她聽到袁師弟己死,那悲傷再也忍不住,眼淚禁不住流下來。
他們似乎都各有心事,盡在不言中。
忽然有人不陰不冷地笑道:“好的很,大夥都團聚了!咦!怎麼崑崙派高足死而復生,真是奇哉怪也?”他好一番冷嘲熱諷。眾人都側頭看來人。只見白碧塵大喇喇站在艙門口,看著傅傳書,忽然又說道:“傅傳書你還不認罪?”眾人聽他說著這沒來由的話。白蓮花道:“你是前輩高人,怎麼可以胡亂說話,汙人清白?”白碧塵哈哈一笑,說道:“白姑娘你緊張什麼?難不成這傅傳書是你什麼人?”
白蓮花面色一紅,又不好解釋,便說道:“江湖講得是道義,不是誰都可以蠻橫無理!”白碧塵轉將白鳳城拉來,說道:“這傅傳書在浮煙島上施詭計傷我孩兒,斷他一臂,現在他詐死埋名,匿身海中跟隨大船,又忽起偷襲殺了船上的無辜船伕,又暗算我孩兒,給他下了金蠶蠱毒,你說他是不是百死莫贖?”
傅傳書卻道:“天下殺人的盡多,豈止是我。古來卑鄙無恥的人在下可算不上。多少帝王將相殺人無數,也未見有人指責?反而在下略施小計殺了幾個無用之人,又算什麼?凡成大事者何必慼慼於婦人之心?”白碧塵大聲道:“好小子,你殺人還有理?今日撞在我手只怕難逃公道。”他揮動手中蛇杖,作勢要下殺手。
趙碧兒見師兄竟然變得如此不可理喻,一時怔怔無言以對。清心格格心中惱恨這傅傳書殺了袁承天,奪取軒轅神劍,也不出言為他求助。這真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行不義必自斃。傅傳書神情自若,並不以為意。白蓮花心知如果真交起手來,傅傳書難逃公道,心下彷徨無著,不知自己該不該出手。
白碧塵揮杖向傅傳書頭腦打落。傅傳書見狀,躍身出艙,奔上海船甲板。海風獵獵吹動大船船帆,只見夜色沉沉,蒼茫夜色之中又起霧氣,朦朦朧朧不見光明。只是大桅杆上一盞氣死風燈在海風中來回搖曳,映得人影迷離不可見。傅傳書站立大船甲板,左手橫指,右手軒轅神劍,非但不怕,而且幅脾睨天下的樣子。白碧塵見狀心中更氣,好小子,不知悔改,還敢妄自尊大,看來今天老夫可要好好拾掇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狂妄無知的小子,讓他以後知道怎麼做人!
白蓮花可放心不下,她也來到海船甲板。天空陰冷,陰雲密佈,似乎隨時隨地便有一場暴風雨。海上行船最忌暴風雨,因為有時可以颳起颶風往往掀翻大船,颳起的海水可以擊穿大船的甲板,讓合船之人葬身茫茫大海之中。
清心格格倚偎帆杆,要眼見這傅傳書得到應有懲罰,否則袁大哥可不死不瞑目了。她心中直以為袁承天已被這傅傳書所害,是以這軒轅神劍落入他手。所以惱恨這傅傳書少恩寡義,殺害同門,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說豈不讓人氣惱。趙碧兒則在她身旁無嗔無怒,一臉茫然,心中五味雜陳,亦有種說不出的苦楚!
場中傅傳書少年氣盛,無所畏懼,仗劍和白碧塵戰在一處。白碧塵見他少年氣盛,心想:少年人從來自以為是,以為這天下是他們的,孰不知這樣必吃大虧,便如眼下這傅傳書,看似少年英俠,實則行為有虧,不配擁有這崑崙派弟子身份,奇之怪也,這趙相承緣何收入門下,難道對其品行不察不問,這樣的人真的對崑崙派聲威有損。他心下走神,不防被傅傳書唰唰幾招凌厲的劍招迫到桅杆船帆處,幾乎出乖露醜,不由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當此大敵,自己心神難以守一,是為臨陣對敵之大忌,自己身為一派掌門,今時今地竟忘了武林大忌,是為可悲。他於倉忙中收回心思,專一對敵。場中形勢迸轉,傅傳書節節後退,似乎應接不暇,顧此失彼的架式。白蓮花心中一緊,心想:自己是不是要幫傳書一把,以他之能戰勝白碧塵決無可能;自己倘若出身,師出無名,於事於理皆無法自圓其說,是以當下彷徨無著,正思量要不要出手之際,只聽傅傳書哎呀一聲,長劍脫手飛出,只聽奪地一聲,直插入大船的帆杆之上,兀自錚錚聲響,劍光閃爍,在黑暗之中閃出耀眼的光芒!
白碧塵揮杖又上,蛇杖自上而下砸向傅傳書頭腦,心道這下要你性命,為我兒報仇,得償所願!白蓮花也顧不了太多,躍身而出,雙手此起彼落接連打出鐵蓮花,迫得白碧塵不能得手,後退連連,氣得蛇杖頓地,大聲斥道:“白姑娘你為何護這小賊?”白蓮花聽他出言無狀,心中氣惱,說道:“他縱有千般錯,你也無權殺他?你有錯自有師門管教,也輪不到你?”
白碧塵道:“這真是天下父母心,護犢心切!難怪難怪?”白蓮花道:“你身為一派掌門,出言無狀,真是於名不符!”白碧塵手下不停,一掌揮出將傅傳書擊翻在地。傅傳書身受重傷,一時不起。白碧塵道:“白姑娘當年你和趙掌門郎妾意,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傅傳書怎麼看都幾分像趙掌門。”白蓮花聽得面紅耳赤,直斥其非。白碧塵轉頭不踏步走向傅傳書,哈哈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這可怨不得在下手下無情,傅傳書你領受吧!”他手起掌落拍向傅傳書天靈蓋,要結果其性命。白蓮花豈能讓他得償所願,揮手甩出手中那朵白蓮花。白碧塵揮袖捲起那朵白蓮花,一卷一送拋入大海之中,只聽大海之中轟隆聲響,那白蓮花在海中炸開,掀起巨浪。海船都被拍打得顛簸不止。船上眾人似乎站立不穩,險些摔倒。可見這白蓮花暗藏機關,威力巨大,如果打在白碧塵身上,後果可想而知。
白碧塵磔桀笑道:“白姑娘你真好身手。”他語帶諷刺。白蓮花又不是聽不出話外之音,笑道:“小女子身手比之白掌門可差得遠了。”白碧塵凌聲道:“今兒,你是非救這小子不成?”白蓮花道:“難道不行?”白碧塵道:“好!白姑娘既然你一心衛護這小子,那麼白某隻有一力奉陪!”
這時趙碧兒走來,說道:“你們各讓一步不好麼?非要兵戎相見,生死以之麼?為什麼不可以化弋為玉帛,非你死我活?”白碧塵道:“趙姑娘你太仁慈了,那知世道險惡,人心如蠱。想這傅傳書行使奸詐手段,斷我愛兒手臂,此不共戴天之仇,豈能就此罷休?今兒饒他一命也可,須自裁左臂,否則難有幸理。”重傷在地的傅傳書大聲道:“不可以,白鳳城斷了手臂,那是技不如人,又怨得誰來?”白碧塵重重頓了一下蛇杖,斥道:“住嘴,你還一味狡辨。沒有一點悔改的意思。好,我今非伸張正義不可。”
他蛇杖一抖,杖頭上盤纏著的一條烏油油的蛇快如閃電,疾如流星躍到傅傳書肩臂,嘶嘶有聲,在他肩臂上咬了幾個小洞,黑血滲出,只聽傅傳書忍不住喚叫出聲。一般的苦楚以他之能為也決然不會叫出聲來,可見這蛇毒可不比尋常,端的厲害無比。
白蓮花見傅傳書痛得在海船甲板上翻滾,心中不忍,伏身點他肩臂幾處穴道,不讓毒液上行頭腦,因為一旦蛇毒攻入頭腦,輕則神志混亂以至顛狂,重者立時斃命,再難活命。
白蓮花道:“孩兒,你要忍住,我自有辦法救你!”傅傳書詫異至極,道:“你說什麼?難道這白碧塵適才所言是真的,我是你和師父的……”白蓮花道:“是的,這一切都是孽緣,——可是我們都是心甘情願,兩情……”傅傳書道:“不要說了!他痛苦地閉上雙眼,不要聽她說話。他此時只一個念頭:原來碧兒是我妹妹,一切都成幻夢!我們永遠不可以在一起。想起小時候,大約八、九歲時帶著碧兒在崑崙山腰的雪地設機關,打鷓鴣,鬥雪雞,驅雪狼時的情形又顯眼前。那時節兩小無猜,心地純良,那似而今久經風霜,多經世事,變得人心不古,再難回到以前!是世道變了,抑或人心壞了,不得而知,只有且行且珍惜!大道其茫茫,我心何坦途!也許只有在夢中回想過去。正謂: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大夢淘天,說甚英雄,誰是英雄?自古傷別多情恨,只是傷心情深處。不解人間風情苦,薄悻江湖載酒行。天涯多是傷心人,未知傷心是他人。蒼茫大地皆沉浮,生平行止難定論。看卻故國多山河,不似去年今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