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五十三章 種蠱之禍

船行大海,涼風習習。只見天空中北斗斗柄西指,已是初秋。暑天噪熱已去,涼風吹來,讓人心中煩燥盡去。天空中亮亮的星,指引前程。

 

白碧塵仰天一聲長嘯,聲去裡許綿綿不絕於耳,不由聲出於口,吟道:“何日縛住蒼龍首,只看青天寥闊處。江山萬古皆長青,不知何時夢故國。山花有濺花時淚,有心無力恨做天。長嘯起處振衣起,夢迴號角八千里!”。這是他興之所致所呤之詩,彷彿訴說他一生的抱負,可是終是英雄落寞,不為當世所用,這是性格清高之人為他人所排擠,鬱郁終生之所在!他此時臨高居下,眼見這萬里海天壯闊,不由興之所至,雖胸懷天地,心有乾坤,乃皆為不濟,不覺來日茫茫,去日無多,站立海船船舷,只見海水擊打船舷,大有衝上之勢,可是總是差之毫釐,不能夠衝上甲板。他忽又想起季鷹鱸魚的典故來。人生在世但求適宜爾,何求功名富貴。人生世間,太多爭名奪利,壞人心神,毀人行止,又有幾人能夠看破名韁利鎖?

 

這日飯後,忽地白鳳城忽地痛得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嘴唇發紫,眼晴腫脹,顯然是中了毒。白碧塵心中不由沖沖大怒,心想那個賊小子敢如此大膽,害我城兒?他便大聲地喚來那幾個掌舵的船伕,一個個地盤問。這幾個船伕早已嚇得魂不守舍,害怕他一怒之下殺人,所以人人幾乎說不成話。白碧塵這時冷靜下來,想一想他們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飯菜中下毒,除非他們活得不奈煩了,否則難以自圓其說?再看他們一個個嚇得面如死灰,手腳抖個不停,絕不是作偽,心想:我便是一掌拍死他們也是無用,反是無人掌舵行船,所以便忍下這口惡氣,只是心中詫異,究竟是誰下毒?

 

這時白鳳城五官扭曲,身體蜷縮,似是中了牽機藥,可是呼息猶在,卻不便死,心中奇怪。他上前用手探他鼻息,呼吸並不困難,似乎生命無礙。又過片刻,呼息順暢,站立起來,與常人無異。這下實在出乎白碧塵意料。白鳳城彷彿於方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彷彿適才那狼狽不堪的人不是他,而是別人。白碧塵道:“城兒,你不礙事吧?”白鳳城道:“怎麼?”他看著一臉茫然,彷彿有些怔怔然不知所以!白碧塵見他身上無一處是傷,甚是奇怪,又待了片刻,回到艙下自己的房間!

 

夜色悽迷,霧起海上。

 

白碧塵怎麼也睡不著,便披衣而起,悄悄登上船艙,來到甲板,遠遠影影綽綽間彷彿看到趙碧兒和一個人在甲板盡頭船舷之旁說話。他心下好奇,夜深了,這趙姑娘還一個人不睡覺,還巴巴地來到這甲板上與人說話。格地一聲他的腳碰到了船上的帆杆,低頭看了一下,再抬頭只見甲板盡頭只趙姑娘一個人,彷彿間適才聽到咚地一聲有什麼東西落入海中。

 

他來到趙碧兒身畔,見她神色有些怪異,便問道:“趙姑娘,夜間風大,吹涼了身體會痛的!”他又說道:“適才趙姑娘跟什麼人說話?”趙碧兒聽了神色一變,又恢復如常,只是目光閃在旁,看了天空,又望向大海深處,說道:“沒有,想來是夜間霧氣迷濛,前輩看走了眼,也是有的。”白碧塵笑了笑,看著趙碧兒神色不屬的樣子。趙碧兒道:“前輩,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白碧塵看著她走下船艙,心中搖了搖頭。他又看向大海深處,不見有異樣,便回到艙下,只見白鳳城正在抱膝冥想什麼?

 

他見兒子痴痴呆呆,不知所以,目光呆滯,不覺痛上心來,問道:“城兒,你怎麼了?”白鳳城道:“爹爹,夜這樣深了,你還不休息。”白碧塵道:“我……”他本來要說在海船甲板上見到趙姑娘的行為舉止怪異,可是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他知道兒子鳳城對趙碧兒執著過深,總是念茲在茲,不能忘懷於心,是以便不對他說起此事。

 

船行大海日出日落,不覺秋風漸涼。趙碧兒有時站在海船大甲板上眺望海天之際,但見雲霞滿天,有時也見火燒雲,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傷感,想起師兄傅傳書躍身茫茫大海,有死而已!師弟袁承天生死難料,似乎凶多吉少,怎不讓人憂心忡忡,難以開顏,彷彿日日坐困愁城。

 

海濤擁船,雖有海鷗飛來飛去,啄食海中的小魚蝦,可是她那有心情去看,但覺心中落得空索索,一無著落!正所謂:去國情愁!彷彿此時萬物不繫於懷,萬念俱灰,去日無多!說什麼英雄好漢,民族大義,又有何用?

 

日落夕陽,但見一輪紅日漸落漸沉,放出耀人的光芒!趙碧兒正欲回身下艙,忽見海浪衝擊處遠處艘海船駛來——它雖不如這艘坐船規模,可是也是堅固異常,否則在這海浪滔天之下早被擊打粉碎。她不由發出咦地一聲,跟著身後有人也驚異出聲。趙碧兒心下凜,轉頭見是白碧塵和白鳳城。他們也望著那艘海船駛來,漸行漸近,只見船頭一位白衣女子,向著白碧塵道:“白掌門可曾遇到崑崙派不孝子弟傅傳書?”這女子非是別人,卻便正是白蓮宗的宗主白蓮花,只因她一心繫念於傅傳書,因為母子情深!——雖然傅傳書並不知其中因由,可是白蓮花已將其中的原由經過告訴了趙相承。她原先本意去崑崙派,可是見袁承天和傅傳書請纓而去,終究放心不下,也便悄悄上路,本來可以早早趕來,不意中途遇到仇家一場廝殺,便多所擔耽,是以今時今日才趕來,只是大船之上只見趙碧兒他們三人,不見袁承天和傅傳書,是以便加詢問。

 

白碧塵蛇杖一豎,長聲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傅傳書已葬身茫茫大海中,這一切事情的因由,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容後再說。”白蓮花關心則切,飛身躍上高船,來到白碧塵面前,相詢其事。白碧塵則將這一切事情說來。最後他說道:“為人處事,但行善事,莫做壞處,所謂天道好還,從來如此!”白蓮花愛屋及烏,不以為是,說道:“那也不盡然,天下多有惡人惡行,也未見有什麼天道好還,反而是好人不久長,便如近代之滿州人入主中原,坐擁天下,殺人無算,也未見什麼天道好還,遠得如唐帝李世民殺兄害弟,也不見什麼報應,最後壽終正寢;你說世上有神明,難道他們盡保佑惡人,而荼毒好人不成?所謂仁義道德只是束傅人之心靈,為自己害別人而找的藉口,所謂天道好歸,正義人間不過是成王敗寇的理由!且看這天地之間,蒼茫大地你我皆螻蟻,生如塵埃,死如小草。”她說完之後,望著無盡的蒼穹,只有天空中低飛高翔的鳥兒,它們是無拘無束的,可以海闊天空,來去自由!世間的人都艱難生存,卻不能如它!我們皆生死兩茫茫,不堪人世間!

 

兩個人話不投機。白碧塵看這白蓮花年屆中年,依舊風彩如昔,還是當年那幅當仁不讓,伶牙利齒的小女孩,心想:只可惜了我那靈蛇之王,否則神功早己告成,又豈會受世人白眼。有一日老夫君臨天下,頤指氣使,揮使人間,那該是多麼威風的一件事啊?可惜這終究大夢一場,世上之人,人人皆有帝王夢,奈何帝王不常,所謂天命所歸不過是欺人之談,終究算不得真,只可惜人人迷其中,而不自覺,是為大悲哀!

 

白蓮花眼見趙碧兒,神情不振,便決意留下來,照顧趙姑娘,畢竟她是趙相承的女兒。說到趙相承不由眼見又現他的英氣挺拔的相貌。趙相承江湖人稱“不老仙”可不是浪得虛名,而是事實如此。是以趙相承年少時也是玉樹臨風,嶽峙淵嵉,當仁不讓的人物,是以當時江湖多少女子思慕嚮往之,是一個快意恩仇的少年英俠,而今雖屆中年,俠氣依舊不減當年的氣慨!

 

白蓮花心意已定,揮手船上的人轉舵回去。船上的人也不敢違抗,只有起帆轉舵而去。白蓮花見自己來時的座船揚帆而去,心下一沉,竟有些割捨不下。她本不是個無情人,只因當年趙相承對她棄之不顧,所以她有時對其恨之入骨,可是一想到纏綿之時又黯然魂銷,不能自己。想想也是人家當時是崑崙派大弟子,將來是執掌崑崙派掌門衣缽,自己怎麼可以為一己之私而忍心無情壞他好事。所以她雖恨他當年無情,可是說到要他死卻又不能夠!因為人世間情最傷人,有時明明恨一個人要死,如果他當真死了,那恨他之人未必快樂,反而鬱鬱寡歡,終生不得開心顏!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白碧塵見這白蓮花大喇喇不走,也不好意思趕她,雖然昔年之仇歷歷在目,可是今時今地你要他對一個弱女子用強,殊非其所願;所以他雖為一派掌門,也只有束手無策,乾瞪眼的份。趙碧兒見此情狀,險些笑出聲,倒沒看出來殺人無算,凶氣巴巴的靈蛇派一代掌門今日也有些無可奈何之時,但覺心中好笑之極,臉上並不露出,否則這白碧塵面上可過不去,想想釋然,這白碧塵可比那些自命清高,所謂的仁俠義士強的多了!他其碼不會虛偽作態,嘴裡說仁義道德,暗地裡行卑鄙無恥之事!現在她反而有些喜歡這白碧塵了,再看白鳳城也不覺得面目可憎。其實這白碧塵本來就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雖然當年做了荒唐,可是他也悔改了,這些年他暗中著實手刃不少為非作歹之徒,朝廷鷹犬,可比那些標榜仁義大俠的人強之何之百倍。他劫富濟貧,將那些為富不仁之輩的不義之財,散發給鄉民,讓他們可以過活,不致因病而歿,所謂盜亦有道,誠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