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五十三章 種蠱之禍(第2頁)

 

晚間白蓮花獨倚海船欄杆,向蒼茫大海深處眺望,她企望奇蹟出現:那個不成器的愛兒出現在大海之上,那怕他已然死了,見到最後一面也是心甘!可是大海茫茫,海水起伏飄動,奇蹟從來不因人的美好企盼而出現!有時只有聽天由命,似乎別無它求!人定勝天,只是個人的美好願望,在天災面前縱使你是不世出的英雄也是渺小之極;——便如此時這大海船行駛茫茫大海之上,誰也無法預測災禍何時發生,只有隨遇而安,但求心安理得,問心無愧也就是了,其它交於上天去安排吧!

 

她撫了一下頭髮,心事浩茫如宇宙,所謂心中愁緒千千萬萬,真不知從何說起。也許傅傳書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也叫做罪有應得,不為其它!可是她著實放心不下,那是她與趙相承的骨肉,誰料只在京都光明觀中只見一面,誰想今日今時今地今人已經天人永隔,怎不叫個肝腸寸斷,悲從中來,綿綿不可斷絕!人之一生也渺茫,有人橫生街頭,有人榮華富貴,不一而足,林林總總總是難以分說,也許造化已分,你們皆安守天命,其它彷彿都是徒勞!

 

白蓮花心想:事已至此,別無他求,但是她要在大船上,時時刻刻看定趙碧兒,護她周全,不得讓人侵害!因為她見趙碧兒行為受制,有時低眉嘆息;有哀傷無已,彷彿憂心忡忡,不得開心顏,便知她本不情願坐這大船,似為白碧塵父子所迫,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這件事似乎不甘己事,可是她亦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這事被她撞見豈有不管之理。

 

夜深,大海起了波瀾,大船亦是起起落落,晃得人重心不穩,還是這大船之上白碧塵他們都是深有武功之人,下盤功夫紮實,是以影響不大,那些船伕掌舵之人也是習以為常,只是趙碧兒向久居邊塞苦寒之地,那得見海,但覺時時頭暈,似乎便要嘔吐,幸虧白鳳城見機的快,為她療傷運功,讓她煩燥不安的心重歸安寧,體內奇經八脈的氣息歸於正導,不會出現氣息亂走,岔了脈象。趙碧兒轉頭感激地看了一下白鳳城。白鳳城一時忘形,怔了怔。趙碧兒幽幽道:“人在世間喜歡一個人要放棄好難?”白鳳城本來喜悅的心聞言頓時墜入冰窖,彷彿通身冰涼,:原來趙碧兒還是不能忘情,還是喜歡他的袁師弟。我算什麼?傻子抑或白痴,縱然為她赴湯蹈火只怕人家也不在乎!是自己多情了,縱然得到她的人,恐怕也得不得她的心!

 

趙碧兒忽然發覺自己言語過了頭,無形中傷了白鳳城的心,心下不覺愧疚,很是難過想:人家一心護我周全,我卻傷人至深,世間焉有是理。她長長噓了口氣,看天空中亦陰亦晴的形狀,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壓抑,呼吸不暢,好一會才勉強調息過來。世間多有痴情人,只怨情深兩相難。不如歸去看青天,鵲橋織女望牛郎。稽首總為傷心人,一點靈犀歸何處。指點江山兩未休,抆取英雄淚未乾!兩個人默默轉身下艙而去。

 

白蓮花看著兩個悲情男女去了,心中也是鬱郁難歡。她心中一會念著趙大哥趙相承——他雖為崑崙派,萬人敬仰,可是私底下她還是以趙大哥相稱;因為在她心目之中趙相承永遠是廿年前的趙大哥,那年那事那時纏綿永遠無法忘懷,有時思念一個人是一輩子的事,轉身過去經年依舊忘不掉!

 

她見此時趙碧兒和白鳳城兩個人糾葛的情形與自己當年和趙相承的情形有幾分相似,卻又不同;相同都是痴怨女,不同的是一個有心,一個無意,正所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乃人生一大憾事也。

 

她見時辰不早了,便鬱郁下了船艙,回到自己住處,在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一會想起傅傳書那個英俊可愛的孩兒,誰知一見既是無緣,真是造化能人,老天無眼;一會兒又彷彿見到趙相承他們二個人共御強敵,聯袂抗擊,何等豪氣,那時見趙相承玉樹臨風模樣,便生心儀,耐何世事變幻無常,終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最終落個勞雁紛飛,天南地北。這次京都一會,本意此間事己了,便欲趙大哥重回崑崙派,她不在乎世間什麼禮教大防,只要與趙相承趙大哥在一起,便不畏人言,可是誰料風波橫行,這白碧塵擄走趙碧兒。袁承天和傅傳書請纓出戰,自己總不能讓愛兒涉險,便在中途與趙相承辭別,說有事要去。趙相承自然知她所為,只是不能明言,便囑咐她事事小心在意。白蓮花見趙大哥一如廿年前關心衛護自己,心中說不出的喜樂!本來母子相見,該是皆大歡喜,只是不明白告訴傅傳書,將來未始不可,只要他們心知肚明就可以了,孰料還未來得告訴他,便天人永隔,再不相見,人鬼殊途怎不讓人心痛難已!

 

現在她見到趙碧兒心中不由升起一陣暖意,也許今生再難見到傅傳書,但是今日一見這趙碧兒,心中便覺些許安慰,有時人也要拿得起,放得下,過往之事由它去吧,再懷念思想也無用!她又不自由自主地登上了海船船艙,只見偌大的海船空空蕩蕩,只有船行海上發出聲響,夜中的寂寞讓人心生悲涼,彷彿亙古以來便是如此,天還是那片天,地還是那片地,只是古往今來的英雄人物不斷更換,今日你是王侯,明日我是至尊,這世上的英雄事蹟從來更迭不休,也只有英雄好漢留下名姓,默默無聞的人總是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為世人所遺忘!誰也不會在乎你我這樣渺小的人物曾經來過這世上,默默生存,不為人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彷彿小草來無聲音,去無蹤!念天地悠悠,愴古今之愴然淚下!誰人可免?

 

她不由神遊物外,看天不再是天,看海也不太真切,彷彿一虛幻中,人又是何其渺小。每個人際遇各不相同,生死來去一瞬間,也許不留下一絲塵埃,彷彿大地明月照乾坤,你我皆是夢中人!蝴蝶化我,蝴蝶是我我是誰?來自何方?又去往何處?誰又知這生命的底蘊?蒼海一粟,人生如夢亦如幻,拋不下愛恨情愁,彷彿這一生無著落,只有孤獨背起重擔,再造這乾坤!

 

忽然海船掌舵船伕發出幾聲凌厲的慘叫。白蓮花從幻想中驚省,掠身而起。

 

幾名船伕已倒斃於船板上,皆是七竅流血而亡,每個人頭頂都凹下去一塊,血流滿地,面目扭曲,慘不忍睹。白蓮花扶起一個年輕的船伕又放下,因為他已經沒有了呼息,眼晴含著冤恨,可說死不瞑目。忽然有人冷冷道:“白姑娘你何故殺了他們這些無辜的船伕?——他們並非大奸大惡之徒,也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你卻遷怒於他們,唉,可惜他們死不瞑目!”

 

白蓮花轉頭,正見白碧塵咄咄逼人看著白蓮花。白蓮花適才扶那死去的船伕,手上沾到了鮮血,還未來得及擦拭,正被這趕來的白碧塵看個正著。白碧塵又仔細看了一下死者,只見他頭骨內凹,顯是一門極厲害的內功手法所擊而造成的,這顯然是一門陰毒的武功。他忽然想起“白蓮陰煞手”這極其歹毒傷人無算的陰毒爪力。這是白蓮宗獨有的絕門武技,旁人絕然不會,因為這武功是白蓮宗掌門傳於下代掌門的,決不外傳,是以這武功只有白蓮宗掌門所持有,旁人卻難窺其門徑。白碧塵道:“白姑娘這幾個死人似乎是中了白蓮陰煞手所致命?”白蓮花其實也已看出,只是心中疑惑,不由說道:“是啊!我也覺奇哉怪也?這船上會這爪力的人似乎只有我……”她忽然打住,看著白碧塵,語氣低沉道:“你懷疑是我?”白碧塵面色陰冷道:“難道這不是你的傑作?放眼天下也只有你白蓮花白姑娘會這白蓮陰煞手,難道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會?”

 

白蓮花此時百口莫辨,氣得花容失色,好一會才平下氣息,說道:“我聽到有人呼聲便迫不及待趕來,他們已中爪而死了。你認為我是殺了他們的兇手?”

 

白碧塵不置可否,看著白蓮花。白蓮道:“船上別人就不會殺他們?”白碧塵這才說道:“好,咱們將他們一一喚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海船甲板上趙碧兒身旁是清心格格,只是不見白鳳城。白碧塵問趙碧兒道:“你們不是在一起麼?怎麼不見城兒?他去了那?”趙碧兒道:“我見他在自己的房間,緊閉艙門,不知做些什麼?”白碧塵放心不下,便躍身下艙去看白鳳城,白蓮花也緊隨其後,要一看究竟,心想是非曲直一見分曉。

 

艙門斜斜開了縫,艙內油燈搖曳,忽暗忽明,讓人心神不定,有些惶恐,怎麼都感覺有可怖的事發生!

 

白碧門一手推開艙門,大聲道:“鳳城你一個人在這做什麼?”隨既驚異出聲,只見木榻邊斜斜躺著一個人,正是白鳳城,只見他表情痛苦,似乎都說不出話,只見他雙眼凸出,甚是駭人,口中咿咿呀呀說不出話,顯是中了極其毒藥。白蓮花驚異出聲說道:“這是中了苗疆的金蠶蠱毒!”白碧塵面色凝重道:“是誰下了蠱毒害了我孩兒?待我找出這賊小子非千刀萬剮不可!”

 

白蓮花卻道:“只怕這人已逃遠了,焉有做案之後還不逃離,坐以待斃的道理?”白碧塵一拍手掌,道:“事到人迷,關心則亂。現在當務之急是施救我孩兒。只是現下那裡去找這解藥?”白蓮花道:“讓我試試,或可有救!”白碧塵看著她有些不相信的樣子!白蓮頭轉頭微微一笑,百媚叢生,讓人不能自己,也難怪當年趙相承與她一見鍾情,兩情相悅。

 

白蓮花道:“我們白蓮宗對用毒救治涉獵極廣,天下少有中毒而不能救者。你不相信我?”白碧塵眼見火燒眉毛,當務之急也只有讓她一試,因為這大船之上除了她似乎旁人也沒這能耐,便是他這個靈蛇派掌門也對這金蠶蠱毒束手無策,雖說求人不如求己,可是現在也不是爭強鬥勝,倔強的時候,只怕晚一刻白鳳城的性命有危;但他自恃派掌門身份,卻不出言求她,因為在他自己倘若求肯豈不是自墮身份,自己威名掃地,以後怎麼還可以行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