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四十六章 新仇舊恨(第3頁)

 

過了一會兒,白蓮花道:“你要我出手醫治,你憑什麼?”袁承天道:“蕭蕭姑娘是你門中弟子。你不該醫治麼?”白蓮花道:“那又怎樣?她幫助外人攻破機關,已是忤逆師尊大罪,可說罪在不赦,生死由天,我為什麼要管?”袁承天見她不可理喻,大聲道:“你只不過氣憤晚輩破了光明殿機關,你心中鬱悶氣不過便拿蕭蕭姑娘出氣!你還配做一代掌門,毫無仁義之心,視天下蒼生於無物,你不覺得心痛可恥麼?”白蓮花看著袁承天不怒反笑道:“救與不救只在我一念之間,你非但不求我,反而用惡毒言語擠兌我?你以為你這激將法有用麼?”袁承天道:“我從未這樣想過,做過!因為我心中明白你如果要蕭蕭姑娘死,既使我下跪相求,你也未必會良心發現出手救蕭蕭姑娘,因為你心中已有主見,旁人是無法改變你的作為。”他轉身要走,心想蕭蕭姑娘若死,我也活著焉無意義,不如索性重回光明殿,以命相拼破了機關消息救師父他們脫樊籠。

 

白蓮花這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義氣用事,生死置之度外的少年。——有的,那便是廿年前與趙相承聯手擊敗靈蛇派的首領白碧塵,除此便是今日又見這與眾不同的少年。她的眼前不禁又浮現了那個英氣勃發的少年英俠——當年崑崙派的大弟子趙相承,本擬與其把臂江湖,聯袂殺敵可是他們正邪不能相融,永遠都不可以在一起,是以當時白蓮花情不自禁和趙相承有了肌膚之親。後來白蓮花便有了趙相承的骨肉,只是他們已分開,趙相承自然蒙在鼓中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傅傳書是他的親生骨肉,只怕會後悔當初自己當年荒唐行為。今日白蓮花看著這義氣用事的少年,不由自主想起了趙相承;他們一樣的義氣風發,一樣睥睨天下,全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只為世間大義!何懼生死?這樣的人世間豈非少之又少,否則何至於讓滿清坐擁天下三百年?

 

白蓮花忽然對這袁承天心生好感:他心甘情願為一個女孩去死,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平凡的人很難做到,便是許多江湖中名門弟子也難做到,這是多麼難得。如任由他一意孤行,這樣妄送性命,自己會心安麼?她下意識看了看地上的鄭蕭蕭,眼中竟溼潤,有了淚水——是啊!人生世間,人都是有情感的,除卻草木!她扶起鄭蕭蕭,看她面色蒼白,似乎命在傾刻,不由低聲道:“蕭蕭,師父怎麼也不會讓你死去。”她伸手點她創口周邊穴道,然後從衣袋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綠油油的藥丸讓她服下,向大屋外喊道:“歸月、銘姊你們進來。”這兩位自然是其門徒。白蓮花聲音甫落,歸月和銘姊便進了大屋。白蓮花吩咐二人小心照看她們師姊,又將一包藥末交給二人給敷上。此間事情一了,她轉臉面對袁承天道:“袁少俠,你私闖光明殿,營救逆黨,罪在不赦。我守光明殿,命在朝廷,職責所在,有人私闖大殿,殺無赦!少俠你是自裁還是要本宮動手!”袁承天亦知這白蓮宗亦正亦邪,派中門人弟子總是透著古怪,尤以這宗主白蓮花為最,有時正派,有時一時性起殺人無算也是有的;以今日之情形只怕好言相勸不起作用,只會自取其辱,是以袁承天不卑不亢郎聲道:“悉聽尊便,晚輩一力奉陪!”白蓮花一拍手掌道:“好,不愧是崑崙門下!”她刷地拋下手中所擎白蓮花,蛾眉不低首,看著袁承天:你要死可怨不得我?

 

大屋中油燈忽明忽暗,映得她的身影忽長忽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變得十分詭異。不知為何此時袁承天覺得這白蓮宗主已不似方才明豔奪人,似乎玫瑰含刺,變成了十惡不赦的惡人,也許世間每個人心中皆有魔,只是平常控制的好,才沒有發作出來,此時白蓮花魔性又起,想起薄悻無情的人——那人自然是崑崙掌門趙相承,便咬得銀牙欲碎,這廿年之間,他竟對她棄之不顧,讓她在白蓮宗孤燈難眠,有時只有空對浩月長嘆,離人的愁,離人的苦,誰又知其中無盡纏綿的況味——那種比死還難受的相思,煎熬她的一顆始終不渝愛他的心。——可是世間的美夢總容易醒!每個醒來的人都不肯面對殘酷的現實,只有一顆執著無處安放的愛人的心!

 

風又起,吹動白蓮花白衣裙,她彷彿綽約如仙子,彷彿又回到廿年前與趙相承聯手對敵白碧塵的情景,只可惜幻夢成空。白衣翩翩,看似美麗不可方物,實則暗藏無形殺機。一道無形力氣欺到袁承天面前,待他看清時已到面門——是一片晶透剔透發著紫色光芒的蓮花花片。袁承天見避無可避,只有運力張口一吐用力道將這奪人性命於無形的蓮花噴擊而去。白蓮花如影隨形,左掌從右袖底穿出,正拍在袁承天的左肋下。幸好袁承天老早已真氣打通奇經八脈,是以身體有真氣護體,遇有外力侵犯便遊走其中護其不受傷害,如果換作旁非死既殘,而換作袁承天只是氣血翻湧,於性命並無大礙。他受這一掌之力,身體向後躍開,退後幾步,只覺體內氣血翻湧,似乎不受控制,哇地一聲一口鮮血吐出,身子一搖又站立,雙目直直看著白蓮花。

 

白蓮花也是心中驚異,心想這小子內力著實深厚,吃我一掌,竟而只吐了血而沒有死,實在出乎意料,看來自己大意失荊州了,可要收起小覷之心,加倍對敵,否則自己白蓮宗主威名受挫,以後何以人前人後再顯威名!她想到此處身子前躍,雙掌變爪當頭向袁承天頭腦抓下,勢要一招斃命。在她眼中別人的生死已不太重要了。她只是任意為之,我行我素,誰也管不了她。也許在世間只有一個人可以控制她的魔性,讓她迴歸本來——那便是崑崙派掌門趙相承,除此無它!

 

袁承天縮身挨地滾開,出了大屋,躍身到了前庭。白蓮花隨後躍至,二個人如影隨形出了大光明觀。長街寂寂,只有守衛觀外的士兵。有幾個士兵前來助拳,袁承天生平最恨清兵,禍國殃民,正所謂衛國無方,撓民有術。但教他見了鷹爪子一掌一個全都了帳。白蓮花見袁承天殺了幾個清兵,也不阻攔,只是冷眼旁觀,她雖是魔教,可是心中也有民族大義,誰是誰非她自然明白。平昔這些清兵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看見庶民百姓一言不合便是長鞭夾頭蓋腦抽下,從不憐惜天下子民,在他們眼中百姓的性命直如螻蟻,打殺又何妨。在滿州人眼中漢人懦弱,便如當年多爾袞時的范文程,雖為漢人,卻投敵賣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當時之時多爾袞欲進攻大明但是猶豫不決,此時范文程積極獻策言:漢人懦弱如斯,奪其地忍;殺其人忍;奪其屋忍;滅其宗族忍,此等民族何足懼哉!多爾袞便揮軍南下,對明軍摧枯拉朽,入馬中原,以至坐擁天下,役漢三百年!此為天下之不幸,不幸中大不幸是明亡清興漢奸走狗之輩層出不窮,個個鮮廉寡恥,忘了宗族社稷,雖為漢人卻比滿州人還兇殘,殺起自己同胞了無愧色,無辜的鮮血染紅了他們一個個頂戴花翎。其實歷史是沉重,沉重的歷史是血淚壘成的,尤以明亡之際漢人朱明皇室遭遇最為慘烈,外有強敵——滿州;內有亂臣賊子,禍國殃民,以至後來無法收拾,亡國滅種,此三百來之悲哀莫過於此也!

 

忽然長街一頭大踏步走來一人,氣勢洶洶,滿臉殺氣。正有隊清兵巡查見狀上前盤問。這人也不答話,忽然間出手左手起右手落,右手起左手落,喀喀聲響盡數擰斷這十幾名清兵脖頸。他們至死都不明白殺死他們的人是誰?白蓮花見狀心中一驚,駐步不前。袁承天也停下腳步。只見這人飛身躍來,來到白蓮花眼前嘻嘻笑道:“白姑娘,一別經年,沒想到你容顏勝昔,彷彿廿年前的模樣。對了,趙相承那小子呢?”他自稱崑崙派掌門趙相為小子,可見便是江湖前輩。

 

白蓮花道:“白碧塵這些年你還沒死?還在做這傷天害理之事,為禍人間!”這人自便是靈蛇派幫主白碧塵。他此行從萬里之外的西域來到中土,便是為了報昔年之仇。當年白蓮花和趙相承聯手對付他,殺了他的靈蛇之王,讓他神功難成,以至鬱郁成疾,成了瘋顛,幸好後來遇到了一位神醫治好他的瘋癲,否則他非癲狂至疾而死不可。後來有了兒子白鳳城,雖然是和勾欄女子所生,可是他從來討厭所謂世俗禮教,也不喜歡什麼所謂名節和什麼女子名分,只要自己活得心安理得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