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離經叛道(第3頁)
慈安太后見留下無益,本欲起駕,想想還有一事,非要問個端詳,否則皇后富察多敏問起,自己也好說辭,便說道:“皇上,你新近為什麼不回乾清宮就寢,偏偏去養心殿,還有這宮女和你在一起?”嘉慶道:“太皇太后何必偏聽偏信,兒臣豈是不明事非的人,豈會做出那樣的渾帳事。只因近來有朝廷逆黨在京城興風作浪,朕一時寢食難安,便不欲去乾清宮,便在養心殿安歇。這宮女只是侍候朕穿衣之便,朕就寢便打發她走了,至於流言蜚語,母后你相信別人的話,卻不信兒臣的話?”
嘉慶的一番問話,竟讓太后一時語塞,不知說什麼好,好一會兒,這才說道:“我自然相信皇上不會做出忤逆祖宗規矩的事。好了,天不早,我要回宮了。”嘉慶道:“母后萬安!”慈安太后來時興師問罪,去時悻悻而歸,心中懊怒,只怨皇后富察多敏心性多疑,讓她們母子生了嫌隙。
這時嘉慶看著上官可情道:“朕未想到可情你伶牙利齒,將虛無縹緲的事情說得言之鑿鑿,似乎實有其事,讓人不得不信;比聰慧,朕不如你。”上官可情莞爾一笑道:“永傑你也太謙了。如果你不聰慧怎能坐上九五之尊,握有乾坤,君臨天下!”嘉慶哈哈笑道:“可情,朕身邊有你總不寂寞,真怕皇后富察多敏心有不甘,再起波瀾。”上官可情道:“皇后身份尊崇,母儀天下,應該寬宏大量,怎麼可以睚眥必報呢?殊非賢德所為?也許是可情不該來到你身邊,永傑莫如我離開京都,這樣便不會再起事端。”
嘉慶一時情急,急道:“莫如朕廢她皇后,打入冷宮,立你為後這不便行了!”上官可情見皇帝說出這樣駭人聽聞的話,以為皇帝情急說話便不切實際,有失公允,也實在不似皇上所言所行,只有讓他冷靜下來,所以上官可情道:“永傑你千萬莫要那樣做,否則置可情於萬劫不復的地步了。”其實嘉慶也是一時氣話,真的做起來便是慈安太后也決然不答應,更何況還有眾多朝臣,因為廢后可是件茲事體大的話,也決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
嘉慶擺弄手中龍井茶水,說道:“朕也是一時情急,才說出不智的話來。只是心中惱恨這皇后無端生事非,想想都惱。”上官可情抬頭只見中天明月黯然,有烏雲遮住,星星也隱藏在其間,窺伺人間的離愁別恨。好一會兒,上官可情道:“永傑,在世人眼中我們離經叛道,不合乎世間道德,似乎大逆不道。可情自認是個世間平常微不足道的女子,何德何能得皇上你的眷顧?也許我們在一起終究不會有結果。”
嘉慶忽然放下茶盅,茶水濺了一石桌,他大聲道:“大不了,朕不做皇帝,咱們一起浪跡天涯,管它什麼家國興亡都不做想。”上官可情吃驚看著嘉慶的臉,只見他瘦削的臉似乎真動怒了,是對皇后富察多敏的多疑和太皇太后他的皇額孃的獨斷專行的痛恨!原來皇帝也有苦衷,也受人牽制不得自由——什麼祖宗的規矩將人桎梏起來,毫無自由可言!今晚嘉慶是真的動怒了,便想不做皇帝與心愛的人遠走天涯!這樣行麼?誠然不行!
上宮可情握住嘉慶的手,說道:“永傑,這樣不行的,你不做皇帝,讓別人來做皇帝,施行仁政倒好,如果他不思天下庶民疾苦,橫徵暴斂,那可不苦了天下百姓麼?永傑你不可以為了我而捨棄這錦繡江山!”嘉慶道:“那可不委屈了你,朕於心何忍?”上官可情道:“現在京都多事之秋,反清復明人士在城中蠢蠢欲動,似乎覬覦皇帝的天下?”嘉慶冷笑道:“在朕的眼中他們只是烏合之眾,難以掀起什麼滔天大浪,天下英雄,在朕眼中只有一人,餘者都不足論!”上官可情好奇道:“永傑,你口中的這位英雄是誰啊?想來是位頭角崢嶸,力拔山兮氣蓋世的人物!”
嘉慶撫掌道:“那如你說得那樣。天下英雄也並非都是身長八尺,虯髯橫須,頭角崢嶸莽夫之輩。朕所說這位英雄姓袁,名承天;身材不算高大,卻威嚴盡出,面目俊郎,世出無右,心有天地,胸懷宇宙,在朕眼中他才算英雄,其它反叛朝廷的逆賊皆不足論。正如漢末三國曹孟德言:天下英雄使君與操。”上官可情聞言笑得直打跌道:“永傑你自認為曹操?那曹公可是個虎背熊腰之人,可不如你玉樹臨風,翩翩濁公子!”
嘉慶道:“如果你見到他便會明白朕並非言過其實。——只是他是當年袁崇煥袁督師後人,一心秉承恢復家國之念,不肯歸為朝廷所用;這也許是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所至。朕也十分佩服這袁少俠的忠義氣節,世間有人為功名富貴不惜背叛自己邦國甚而賣祖求榮,這樣的無恥之輩盡有,朕甚惡之,以為此輩行為有虧不堪重用。你想亂世其對君上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寡義廉恥,太平盛世還好,但有風吹草動,他未始不會反水,所以朕身邊的臣下如果有此人,便尋個理由支開,不讓其在京師任職,正所謂‘親君子,遠小人,國必昌之’。”上官可情未始想到這位少年皇帝胸有識人之才,治國之道!
這時宮中執掌太監走來,甩袖跪地行禮道:“皇上,夜已深了,奴才恭請聖駕回鑾。”嘉慶看了這個執掌太監一眼,看了看天時確是很深了,眼見二更已盡,三更天了,便道:“好了,朕這便回宮。”這執掌太監知道皇帝脾性,不敢再多所說話,珊珊退下。
回到養心殿,嘉慶心事煩燥,難已入眠。上官可情見皇帝輾轉難眠,心知他定有心事,一定還在為今夜慈安太后興師問罪的舉動耿耿於懷,久久不能釋懷。她手搖摺扇,驅趕蚊蟲。因為天時已熱,宮中雖有窖藏冰塊消夏,奈何這養心殿規模恢大,皇帝所處大屋雖可消夏,但是蚊蟲還是不可避免。嘉慶看著上官可情道:“你累不累?”上官可情道:“我不累!”嘉慶笑道:“你說話不盡不實,明明額角有汗,還不承認。好了,現在冰塊開始消融了,也不太熱了,你也歇著吧!”上官可情應了一聲,竟伏桌而眠。她也許實在太累了,不一刻便入夢鄉。嘉慶從來少年心性,有時也喜怒無常,此時看著殿外石榴花開,又回看這上官可情這少女柔美的模樣,心事難平。
夜深了,他將一件衣服蓋在她身上。看她入睡,也是開心。他又想起皇后富察多敏的行為,更覺面目可憎,她怎麼也不可以和上官可情相比。上官可情一派江南水鄉的女孩特有的柔美,吳儂軟語盡是讓人心醉,加之她知書達禮更讓嘉慶心儀。只是慈安太后對漢人女子多有偏見,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是以在她心目中最痛恨的便是漢人和漢家女子,在她認為只要漢家女子接近皇帝必是心中有陰謀,是有所圖,只要她知道便會極盡所能扼殺,不讓其發展,否則她便不是太后了。
嘉慶步出養心殿,不知為何想起一首詩:亡百姓苦,興百姓苦!心想不錯,從前朝到而今,總然這樣。他們有些漢人總是不肯屈服,非要妄想反清復明,其實只不過黃梁一夢,終不可成!他來到殿前廣場上,負手背後,仰首看天,只見一輪浩月衝出陰雲,灼灼然放出光明,周遭的星星拱衛其間。嘉慶不覺性之所至,仰天長嘯,聲達裡許,將這些時日愁苦盡舒而出,心中才覺得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