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琴聲不惑傳天地.廣陵散盡英雄來
袁承天聽這少女琴聲迷人心智,導入夢幻,所以廣陵散曲便見刑場嵇大人受刑,這也只是幻覺,並非常境,所以他立覺不對,便以內功心法護持心智,才不至於漸入迷境。他只是心中迷惑看這少女不過年紀爾爾,為何會操這《廣陵散》之曲,而且似乎心有所受,是其經歷過的事,否則怎會有此感同身受的苦楚。他不由地大聲道:“姑娘,且住……”這女子一怔,看了看袁承天聽他叫自己為姑娘,本想發笑,但轉念一想:自己現下的情形不正是女子麼?自己可怨不得別人這樣呼喚自己。是以她莞爾一笑,說道:“公子大義,你有話說,但講無妨?”袁承天道:“姑娘適才可見有一黑衣人從這高山懸崖之上落下?只是奇哉怪也?在下緊隨其後,卻忽然不見行蹤,不知去了哪裡?”這女子卻笑而不答,說道:“公子你又何必去關心不相干的事?咱們風花雪夜不好麼?偏偏去尋那勞什子不開心幹嘛?”
袁承天道:“道義所在,不得不為?姑娘你不懂得!”這女子以袖掩口嗤嗤笑道:“我不懂得你懂,那麼你說道義何為?”袁承天一時無以作答,一時竟啞口無言。女子又道:“天下原無所謂正道邪道?所謂名門正派有時掌門為人不智,虧心做下惡事不免入了邪道;而世上有些魔道只為世之所迫,才不得不入邪道,其實行為還是正道,所謂盜亦有道,反而比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高尚,公子你說難道不是麼?”袁承天想想可不是,自己一路北來但見路有凍死骨,可是那些標榜自己仁義道德的門派卻對此孰視無睹,他便不忍,便自僱人掘地為坑將他們埋葬,以免暴屍荒野,那樣誠然是天地不仁了。今日又聽這女子真知灼見,心想:世間其實也不是非黑既白,有時黑白顛倒,不勝枚舉,只在乎人心不古,世道滄桑,有時人命竟賤至如狗,只想叩問青天,昭昭日月在哪裡?
可是為了碧兒他又不得不追究這茅元化,進而逼問茅元名的下落,以救碧兒,否則自己生又何歡?所以想到此念頭,他便轉頭向岸邊的桃林而去。那女子見他去了,也是呼叫不得,只有作罷,非但不走,反而坐在河邊青石之上,想著心事。袁承天走出裡許,忽然頭腦驚鴻一現,覺得這女子……茅元化五體不全,髭鬚全無,他雖黑紗罩面,然而隱隱有女孑姿態,而眼見這女子似乎和他多有相似之處……他忽然轉身奔來,不問情由,揮掌向那女子擊去。
這女子正自旁徨,不意袁承天去而復返,也是一驚,忽見他揮掌向自己擊來,不由站起身來,座下石頭轟然紛碎,石屑紛飛,不由氣惱,便舍下古琴,也是揮掌向袁承天頭腦拍去,武功全施,要狠狠教訓他一下。袁承天見此,求之不得,便兩下各展平生所能,一時輾轉竟將天空中飄轉的雪花也擊得四下飛揚。過了十幾招之後,袁承天忽地一掌拍出,迫得這女子倒退幾步,似乎堪堪不敵,倒遲連連,還好她下盤功夫倒穩,不至跌倒。袁承天已見端倪,大聲道:“你不是女子,你是玄天教主!”這女子本來毫無表情臉變得瞬間可怖,哈哈大笑道:“不錯,我便是玄天教主茅元化!袁兄弟你是怎麼識得出來?”
袁承天拍了拍手掌,說道:“起初我並未懷疑,可是可來我見你一個弱女子怎麼會平空出現這人跡罕至,而且窮山惡水,時有虎豹豺狼的山谷,這不是一般尋常女孩可以做到的,而且你撫琴之聲氣宇不凡,中有大志,所以我為了驗證你是否玄天教主,便去而復返,暴起殺機,不想你以命相搏,露出本來面目,茅教主你真是煞費苦心啊!”這時這女子大笑道:“不錯,不想我如此小心在意,還是被你識破行藏!袁兄弟你的見識實在非凡。”袁承天道:“敢問教主你將我師姊藏匿何處?”茅元化道:“這且不妨,咱們且回教中痛飲三百杯,再說這等俗事!”
袁承天道:“此事刻不容緩,教主不知我師姊中了奇毒必須請教中長老茅元名以《無相密要》的功夫相救,否則便性命攸關之極!”茅元化道:“袁兄弟只怕你要失望而歸了,因為茅元名並未有《無相密要》之密笈,明人不說暗話,這密笈乃是嵩山少林藏經閣中的武功密笈,本來他意欲盜取送給我,讓我練成其中密技,武功更加厲害,勢力大張,那麼將來便有奪取天下之主的資本……可是當事之時他不意被少林監寺僧發覺,便匆匆翻看密笈中的武功,藏於心中,眼見少林寺僧逼近,便雙掌一錯將這密笈碾為文齏粉,也不要留給別人窺看,所以天下只有他一個人知曉了。”袁承天著急道:“只是現在他可在教中。”茅元化長噓一聲道:“事不湊巧,他剛剛接到京中攝政王的密函,去了京城’——所以袁兄弟只怕你們白來一趟!”袁承天的心沉了下去,心想:為什麼如此陰差陽錯?
茅元化見他意志消沉,不無感慨道:“袁兄弟,你也不要意志消沉,世上之事皆在人為,你要找你師姊趙碧兒卻也不難,咱們且回我玄天教,你帶她走,否則只怕夜長夢多。”袁承天聽他說得合乎情理,心想:目下也只有這樣的,別無選擇。
玄天教正殿之中懸著“洪福齊天”四個紅字金牌,旁邊是楹聯卻是:日出東方照四方,我主西方稱霸尊。這楹聯初看不合乎文理,似乎有不倫不類之嫌,可是茅元化自以為得意之作,呼喚教中弟子擺設筵席共祝他之於袁兄弟握手言和。席間免不了寒暄,酒入愁腸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不知不覺已是燈火闌珊,外面雖風雪凜冽,卻擋不住殿內溫暖。茅元化自鳴得意,說起教主弟子人人對他敬若天神,無有敢忤逆之舉,只是他絕口不提對教中弟子的刑罰嚴厲甚於朝廷的有司衙門。袁承天本來酒量極好,只是今日卻怪,不知為何不過十來斤酒便有些醉熏熏不醒人世,咕咚一聲跌倒在地。茅元化見狀便格格笑道:“袁兄弟你焉也不行,區區幾杯酒便醉得一塌糊塗,怎堪是男兒,竟還不如我這個五體不全玄天教主?”
旁邊的教徒心想:你如果不在酒中下了蒙害藥,只怕這位袁少俠也不至於這樣柔弱不堪,不勝酒力吧?只是心中這樣想,任誰也不敢說出口,那樣便會死無葬身之地。可是茅元化又是何等樣子,他見教徒臉有不屑的神情,心中不覺生怒,心想:你們瞧我不起,那好吧!我便教你們死無葬身之處,以儆效尤,否則以後你們心生二意,可不要造反,我要及時止損,決不讓你們的壞心思坐大,否則我又當何以處之。
他心念此處,一個起躍,便落在那幾個臉顯不屑神情教徒身邊。那幾名教眾見了,一個個慌忙間下跪叩問:“教主聖安,洪福齊天,聖教萬安……”他們似乎還要恭迎下去。可是茅元化已是手起掌落之間將他們悉數斃於掌下,讓餘人心生膽寒,惴惴不安,不知教主為何暴起殺人,是以人人自危,不安稍有言語,害怕一個不對,激起教主殺人意念,是以人人噤若寒蟬,不敢再行說話,雖人人都知這位教主從來便是唯我獨尊的主兒,可是如今日之暴起殺人的情形實在少見,所以人人頭腦之中都不明所以,其實他們哪裡知道這茅元化雖為教主,卻因自己五體不全,非男非女心中著實悔恨,更恨上代教主領他入門,看似讓他坐了玄天教主,似乎威風八面,可是畢竟心中空虛,不能如正常行人道,所以暗暗常常自卑,以至不能稍稍看到別人對自己有卑視和忤逆之意,否則便於喜怒無常之間殺人於無知無覺之中,否則他便難以出心中之惡氣;可是今時見了袁承天,他便心生漣漪,起了波瀾,甚至有了相慕之意,也許這便是英雄相惜的信念吧!只可惜袁承天對他毫無感想,只是覺得他如怪物一般,行事做風往往不近人情,——雖然他們接觸時間不長,可是他這樣的行事作風依然可以明顯感覺的到,所以對他的好感不甚寥寥,甚至心底還生起反感!
他見餘下教眾都叩地為禮,不聽他說話人人都不敢於抬頭。他見自己的威嚴得到尊重,人人畏他如虎,不由得志得意滿,縱情大笑,只是他這笑聲嗚嗚呀呀,不甚明瞭,不如別人之高亢,畢竟是五體不全之人,聲音便尖銳的讓人耳膜嗡嗡,很不受用,可是他並不覺得這是缺陷,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反有洋洋自得之慨,在他眼中將別人踏在腳下便滿足他的虛榮的人,至於別人的死活受難,他便權做看不見,只要自己高高在上,主宰萬物,又何在乎別人血流成河,屍骨成山!他在長笑聲中抱起袁承天轉入殿後宮中,對身後教眾不理不睬,視若無睹,徑自揚長而去。那些拜倒在他身後的虔誠教眾,人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都還在那提心吊心,人人都怕這位行事無常的教主折爾復還殺個回馬槍,那可是得不償失,所以人人都不敢掉以輕心,都是忐忑不安的心境。
茅元化可不管他們怎麼想,他只一己行事,從不顧及別人感受,只要自己事事順達也就是了,至於別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宮中點著海外沉香,還有龍涎香,便是皇宮大內卻也少見,在他這宮中卻處處有之,著實讓人歎為觀止。他將袁承天放在一張石床——這石床非但不冷反見溫暖——因為它是上古天然一塊玉石,非是人間常有,它更有一種希奇之處在於夏日冰涼,人在其上酷暑全消;冬日時節反而溫暖如春,這便是它的稀奇之處。茅元化一直將它視為至寶,別人不得窺視,便是瞧一瞧也不可以,先前有個年輕的教徒偏不信邪,非要看一看,摩一摩,還要乘教主不在宮中時躺上去,感受一下,可是誰成想他剛剛偷偷溜進去,躺在上面,正自鳴得意,心想要不要出去告所其它教中兄弟,自己好吹噓一番,不成想教主茅元化因臨時改變主意又折返宮中要拿事物,正撞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教徒躺在玉床之上,悠哉優哉,驀地見到教主折而復返,這下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驚詫地呼不出聲來,正是四目相對,都是意外;只不過這年輕教徒滿臉滿目的恐惶,而茅元化而是怒火交織,因為他的東西世間任何人都不可以染指,便是皇帝親臨也不可以,更遑論這個年輕弟子,所以便大為震怒,立既傳命下去將之五花大綁,以水點滴頭之刑法伺候,這樣最為痛楚,要人在意識清醒之中慢慢死去,有知有覺中感受莫名的死亡一步步臨近,這也是殺人誅心,以為其它教眾恪守教規,永不得越雷池一步,以後教中弟子人人謹言慎行,不敢稍有差遲,因為人人都知道教主的利害手段,所以人人敬而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