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拔劍問天天不語.料天還愧負男兒(第2頁)
趙碧飲完這巴圖煮的湯藥,覺得身上痛苦已去大半,四肢可以任意活動,不受限制,心中竟有種說不出的喜悅,內功氣息也已恢復大半,可以獨自行走。巴圖這幾日來回奔走於伊犁城之間,已是累得不堪,看著趙碧兒飲完藥,心滿意足地合上雙眼,倚著臥榻酣然入睡,他實在累得很了。睡意中猶帶著笑意,口中猶自喃喃說著什麼話,只是吱吱唔唔聽不真切,大意是說著趙碧兒的思念的言語,不唯其它。
次日天氣放晴,杲杲的陽光照耀大地,巴圖從一夜的美夢中醒轉,伸了一下腰肢和手臂,長長吁了口氣,睜開眼看向榻上,心想:趙姑娘這下該當痊癒了吧!可是但見榻上空空如也,被衾齊整,只是不見了趙姑娘空留下了一張字箋上寫:多蒙厚愛,何以克當!只是本派尚有要務,不能當面謝過公子厚義,所以慚愧,他日定當謝過。下留趙碧兒呈上。巴圖見了,手一個勁地抖動,心中苦痛萬千迸發出來,不可阻擋,幾乎哭泣道:“你為什要這樣對我?趙姑娘……你不覺得殘忍麼?我是真心對你……可你卻然無情無義,我從來沒有對一個如此女孩子動過情,你去了,讓我如何面對此生?你去的自由,將我拋棄在天涯?”可是他再痛當嫉首也是無濟於事,趙姑娘回崑崙派是不爭的事實,自己如果一意前去也無不可,只是那樣太過唐突,反而顯得自己處處不如人,自己又何苦自尋煩惱,索性不去也吧!遠處天際彷彿傳來歌聲:從徵萬里風飛沙,東西南北總是家。胸中落得空索索,心事凝然白蓮花。他不覺得走出大屋,忽見外面東方萬道金光,陽光照雪,一望天無際,不覺得仰天長嘯,壯懷激烈,聲震數里,在山谷之間迴盪,只是無由得取美人顧,不覺意性索然,只得又回伊犁大城,只是這幾日相處,難忘趙姑娘一顰一笑竟已難以忘懷!
崑崙派現下只剩下趙碧兒,他見崑崙派日漸凋零,不復往日崢嶸,心中竟有些說不出的痛,——自從爹爹去後,袁師弟被掌門大師只逐出門牆,永不得聽用,崑崙派聲威大不如前,已是日趨式微,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而今自己孤身回到崑崙派,沒人扶持,如果向袁師弟求救,似乎也不行,因為他已不是崑崙門人——他現在是袁門的少主,還要領導袁門事業,於情於理自己都不能求肯於他——因為這是崑崙派事務,要他出手卻不相宜;目下也只有飛鴿傳書向遠在京都的掌門大師兄求助,除此再無他法,於是她便修書一封放於竹筒,讓那飛鴿傳去信息,希望大師兄看到前來為崑崙派解危,否則崑崙派當真毀於一旦了,自己可不成了千古罪人?
當然這是她想當然的事,只是她忘了世人之人人心最難測,所謂鬼有千面,人有萬心,各各不同,所以防人之心不能有,否則便會禍臨己身,而不知就裡。
又過二日,積雪漸融,上山的道路便有路可尋。趙碧兒正自苦盼掌門大師兄來到,忽然門簾一掀走進一位師弟,手端著飯菜,正見師姊愁容,見她茶飯不思,嘻嘻笑道:“師姊你茶飯不思也不是辦法,莫如少吃點,否則掌門大師兄回來你豈不餓壞身體?”趙碧兒見他說的也對,便胡亂吃了些,那師弟並不退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似乎心中有想法。趙碧兒見他神情透著古怪,看自己的眼神透著不懷好意,心中不由生嗔,喝問:“阿根還不退下?”這位叫做阿根的師弟卻不為所動。趙碧兒剛要反責於他,忽覺頭暈目眩,撲通倒地失去知覺,她倒下那一刻便覺得自己著了道,只是不明白師弟為何要害自己?
阿根見趙碧兒倒地,臉上顯出得意地笑,他向外面喊道:“阿忠、阿仁你們還不進來。”只兩個身體瘦小的弟子閃身進來。阿根道:“咱們將師姊送於伊犁將軍府中,定會得到蘇寧傑將軍擢升,因為昨天我收從山下飛鴿傳書,書上說要咱們想方設法將趙姑娘送到將軍府,因為將軍府的巴圖阿哥對咱們的趙師姊情深意重,這幾日不見已是相思入骨,似乎已形銷骨立,如果再不見咱們的趙師姊,只怕來日無多,去日已近,所以紅智上人便飛鴿傳書讓咱們立下大功。”阿忠怯怯道:“師兄,咱們這樣做好麼?如果掌門師兄回來得知實情問罪誰又承擔的起?”阿根道:“你真婦人之仁,咱們崑崙派全在伊犁將軍節制之下,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咱們皆在王下,那有反抗的自由,既便大師兄得知真情,興師問罪,只怕他也奈何他們不得,要知道蘇寧傑將軍位高權重,似乎他也得罪不起,又況且是咱們崑崙派失儀在先,所以他無可問罪,你們又怕著什麼?如果問罪我一力承擔便了。”阿忠、阿仁見他信誓旦旦打保票,便不再害怕什麼。
他們用木車將趙碧兒一路運到將軍府。蘇寧傑這幾日正為巴圖擔憂,因見他日日愁眉緊鎖,不得開心顏,心中有著萬千愁苦,他自然明白於心,只是不說破,便暗中命紅智上人飛鴿傳書要山上的阿根不管用什麼辦法也要將趙碧兒運到將軍府。紅智上人也知這巴圖執念於趙碧兒,便照意行事。
待巴圖正在別院大屋暖閣之中哎聲嘆息之時,只聽門簾一響,有兩個府中使喚的丫頭將趙碧兒攙扶進來——此時趙碧兒已清醒過來,眼見又入將軍府,心中惱恨,心想:定是這巴圖買通崑崙派弟子阿根將自己迷暈……想到此處不由得心中恚怒不已,幾乎便要發作,只是現下氣息微弱,發作不得,所以只有暫且壓下心中恕火。
巴圖又見美人顧,心中自是歡喜,只是看到趙碧兒臉上的怒意,便覺得哪裡不對,心想:一定是趙姑娘會錯意了,以為是我授意別人將她擄來,這可不是冤枉了自己,可是自己又如何解釋,似乎一時百口莫辨,只有隨她想去,但轉念一想不對,一定是阿瑪授意別人將趙姑娘拿來?那我又該怎麼?自己挾持在他們中間,似乎好人也難做,不由心中嘆了口氣,心想:待趙姑娘平息心中怒氣,自已再行解說,否則一切免談。
趙碧兒見暖閣甚是溫暖,正有水仙花開,牆壁之有宋人的圖畫,窗下更有琴琴書劍,心中不由一動,原來這巴圖看外貌粗魯,實則心有丘壑,不是常人,倒是自己以貌取人,小瞧他了;於是顏色少霽,心中怒氣稍減。
巴圖見她顏色緩和,便將她扶持到一張椅上坐下,囁嚅道:“趙姑娘你不怪我吧?”趙碧兒見他說話小翼翼的樣子,心中忽覺好笑,心想他是將軍府的阿哥,身份不同尋常,卻對自己如此低聲下氣也是少見,不由得心中一動,難道我真得錯怪了他,豈難道不是他主使阿根他們廝機害我的?又想:如果他對自己有非分之想,那麼在那大屋之中儘可施為,又何必守禮如君子,謙謙如也?
巴圖又輕聲道:“趙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恨著我,以為是我授意別人將你虜來,其實這是那有的事?我一點影子都不知道?我……”他似乎咽喉哽咽說不下去,眼中有淚便要落下。趙碧兒見他如此情形心想:他也是性情中人啊!我豈難道真的會錯意了!
巴圖只低頭無語,心中想著心事。趙碧兒道:“不知我師兄弟現在安危如何?”巴圖道:“阿瑪將他們囚入大牢,至於實在情形也不知道?”趙碧兒臉顯憂愁,顯見是擔心他們崑崙派師兄弟安危,可是如果自己出言要求他去大牢探看情形也無不可,只是這話一時又說不出口,只有咽在心中不說。巴圖察言觀色見她這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所以便極力安慰於她,說阿瑪不會對他們怎麼樣,因為崑崙派畢竟已屈身朝廷。趙碧兒可不這麼想,因為她知道歷來成大事向來不擇手段,又何況這蘇寧傑也不是善者,否則也決然做不到伊犁將軍之位?只是這話又不能說出口,因為蘇寧傑是巴圖的義父,自己怎麼也不能說這些不入耳的話,雖然事實如此,可是正所謂忠言逆耳,世人大多聽不得逆耳之話。
趙碧兒見天色已晚,便起身要去別院。巴圖便吩咐下人照看,只是心想:我心中有她,只怕她心中未必有我,可是自從一見她之後,我便難以忘卻,難道喜歡一個人便是如此麼?
趙碧兒在這別院之中優見積雪殘存,還有冬天的臘梅,蒼柏松樹在雪中傲立,為這雪景平添姿色,她心想現下也好,待到自己氣息恢復,廝機再行去大牢探看。她想到此節便盤膝在床榻,默運玄功,再習功課,只是只覺四肢百骸之中氣息難以貫通,心想不好,自己怎麼一時內息全無,而且運功也是無用,心下駭然,難道別人對自己下了什麼手腳,自己一時卻無法破解,一時心上憂愁難解!其實她不知道的是便是阿根、阿忠和阿仁他們將她送入將軍府時便被紅智上人下了陰招,將她體內奇經八脈毀壞,雖不致要了性命,但是一時卻習不得內功,如果過為己甚,便會危及性命,似乎這一生都不可以習武,唯有一法——便是去中嶽嵩山少室山畔少林寺相求於鎮寺之秘笈《無相密要》——此秘笈之中載有醫治此症的手法,而且還要少林方丈傳燈大師出手相助,否則只怕這趙碧兒內息之禍愈行愈險,以至過來不可自控,幾成廢人;紅智上人之所以如果,便是防著趙碧明白過來還要走人,豈不讓巴圖這位阿哥空歡喜一場,自己好人做不成,反成惡人,得不償失,所以自己唯有如此,讓這趙姑娘不可以私自離開將軍府,否則的話這位阿哥便要舊疾復發,那時真的讓人束手無策,蘇寧傑將軍也要見怪於自己,所以未雨綢繆,料得機先,便不為其所見怪。
趙碧兒心下不甘,猶自運息調均,奈何四肢百骸總是軟綿綿無著力之處,心下更是駭然,知道別人給自己下了手腳,不欲自己有所行動,受困於將軍府,——這定是紅智上人所為,因為別人也沒有這樣高明的手段,難道要自己受困於將軍府不得自由,日日夜夜便要陪伴著巴圖,自己實在不心甘,可是目下似乎也別無他法,只有待機而變,自己再無能力去救張松山他們,因為自己都朝不保夕,更遑論別的事情,想到此處不覺的萬念俱灰,思前想後總是輾轉難眠,好不容易沉沉入睡。忽然猶見爹爹正教導她們如何為人處事,正自說到緊要處,忽然起了一陣大風,登時不見了爹爹的面目,卻見袁師弟正登高眺望,崑崙派玉指峰最高處仙人指峰——其實是一塊平地,只是方丈之間,四面懸空,下臨萬壑深谷,有風吹來,衣袂烈烈作響,四面彷彿楚歌,身臨絕處,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有跌下去身死他鄉之虞。袁師弟忽然氣出丹田,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一時彷彿心中多少英雄豪傑都來!趙碧兒便要上前相詢,忽然山谷吹來陣陣陰風,傷人心懷,摧人淚下,彷彿於蒼茫之間又見先人,原來人生不過夢一場!誰錯誰對已不重要,只要在世之時稱意,飲酒不得閒,也便是了,何必管他身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