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拔劍問天天不語.料天還愧負男兒(第3頁)

 在將軍府匆匆幾日過去,每日巴圖總是探看,而且著重讓下人做了可口飯食送來,可是趙碧兒總是心不在焉,想著心事,盼著掌門師兄傅傳書前來營救他們,可是總是無由消息——只是她完全忘卻了從京都到伊犁幾千之遙,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便是得到飛鴿傳書得了信息也要多費周章,山河險阻,關山難度,還要一路風霜,盡受摧殘——現在已臨秋末,所謂一場風雨一場寒,已不是夏日暖陽,兼程便遲緩。

 又過兩日,趙碧兒正欲臥榻託頤看窗外的一株臘梅,已有花蕾,似乎只待到了寒冬便自開放,顯示自己的傲姿,在冰天雪地亦是一種標緻。忽然外面有丫環沖沖而來,臉上帶著喜出望外。碧兒見狀不知何故,便問他因何如此?這丫環這些時日也和趙碧兒廝混熟了,知她心地良善,便知無不言,說他聽府中侍衛私下議論說是不日崑崙派掌門傅傳書便要拜謁蘇寧傑將軍,說要討教;實則大有興師問意之義,因為他也是受朝廷敕封的,所以沒有畏懼蘇寧傑的理由。趙碧兒聽了心中的重石終於落下,看來終於可以得救了。

 陽光嫵媚,山川壯麗,伊犁乃是南疆北疆總樞之地,伊犁將軍府所在地,可說節制全疆,以防治安,責任重大,又且還要防備北方的強鄰,以防其有侵犯之心,所以向來責任重大,皇帝慧眼識珠,覺得此職責非其莫屬,因蘇寧傑胸有丘壑,指揮兵士攻兼守伐皆是上上人選,餘人皆是不堪,不可勝任,唯有蘇寧傑;所以皇帝一向知人勝任,對他完全放心,知道蘇寧傑雖大權在握,而不倨傲,反而對標下仁慈和善,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想法,所以軍營中的官兵人人心悅誠服,都視其為楷模。

 大廳中有暖爐生香,檀香的氣息嫋嫋,讓滿室生春。蘇寧傑高踞在坐,看了一眼千里之外風塵僕僕的傅傳書,不慍不怒看著傅傳書,輕輕喝了口茶,淡然道:“傅掌門從京都風塵僕僕而來,急著見本將軍不知有何見教?”傅傳書道:“此次拜謁將軍,只是有一事不明?”蘇寧傑臉上神情不變,道:“說來聽聽?”傅傳書道:“將軍為何囚禁我崑崙派師兄弟?”蘇寧傑見他開門見山,說話了當,也不推脫,將手中茶盅重重放在面前桌上,冷笑道:“他們忽起忤逆之心,要殺本將軍,我難道不可以拘拿他們?”傅傳書道:“我崑崙派師兄弟一向守禮知節,決然不會無緣無故與人放對。”蘇寧傑道:“你的意思是本將軍故意陷害於人了?”傅傳書昂然道:“不敢!只是蘇將軍你也須明白我崑崙派也是受朝廷敕封的,可不是一般的江湖門派,任你胡來?”

 蘇寧傑見他說話不對,冷哼一聲:“別以為受了朝廷敕封,便是可以為所欲為,這是xj之地,乃是我伊犁將軍蘇寧傑節制之處,可不能讓有些忤逆亂黨胡為?否則可對不起了皇帝的隆恩聖意!”傅傳書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蘇寧傑見他說話膽敢忤逆,而且還敢頂撞,一拍桌子道:“是了又怎樣?本來皇上心中便對你們漢人有著戒備,從來都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皇上老早便防著漢人,尤其朝中的漢人官員,實權根本不讓他們掌握,因為你們漢人心中從來不忘所謂‘反清復明’的信念,總以為天下正統是漢人,而我滿洲人不是正朔;這話簡直渾帳之極,在我看來仁者居之,無能退位,便是你們先前的皇帝朱由檢非但無能,而且無用,擅殺忠肝義膽的忠良,而肆意任用無恥小人,以至於身死國滅,這又怨得誰來。”

 傅傳書聽他辱及前代漢人皇帝,心中也是大怒,心想這真是豈有此理,嗆地一聲拔劍出手,直指蘇寧傑,大聲道:“蘇寧傑只要你交出我師兄妹,萬事全休,否則可難說了。”蘇寧傑道:“你以為你一個人可以肆無忌憚,只怕你要從將軍府全身而退也難,識相的放下長劍,束手就虜還有活命機會,否則你怎麼死的恐怕到時都不知道?”

 傅傳書這時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仰天笑道:“人生在世,生有何歡,死又何懼?又豈單怕死?”忽有人自帳後撫掌大聲道:“好一句生有何歡,死又何懼?真是男兒本色,只是你想過沒有,你死倒不緊,那麼崑崙派呢?難道要他分崩離析,不復存在?你對得起你師父趙相承麼?”傅傳書見這說話之人乃是將軍府中的大高手xz的大手印密宗傳人紅智上人,心想:久聞這紅智上人武功卓絕,不可輕視,而且為人狠毒,對敵之時對別人從來不懷仁慈,只要取勝可以不擇手段,只要對方死在自己手中也就是了,其還也就管不著了,很有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手段。

 紅智上人大踏步走出,喝道:“傅掌門,你不可以妄自尊大,這可是將軍府,可不是尋常地方,任由你胡來?”傅傳書道:“原來是紅智上人,本為武林中人,該定匡扶正義,豈料有些人認賊作父,便自狐假虎威,自以為是,也真是可悲?”紅智上人見他出言譏諷,不由得震怒道:“傅掌門,你以為今日你來得,只怕去不的,本座要為我那死去的徒兒蘇和泰討回公道!”

 傅傳書聽他說起蘇和泰心中不由一動,心想:蘇和泰被自己害死在崑崙派的石室之中,只有袁師弟和碧兒知道,除此再無旁人知道,豈難道是他們二人說出去,這不可能事?蘇寧傑這時也明人不說暗話,將事情挑明,從懷中取出那寫有傅傳書的玉牌,丟在他眼前,喝道:“傅傳書這不是你的信物卻又是誰的?”傅傳書見了心中便明白一切,知道一切辨白都是蒼白無力,只是不明白自己害死蘇和泰這件事情做得人神不知,蘇寧傑他們又是怎麼知道?只是他不知道天道不可欺!冥冥之中只有天道好還,只是世上有人以為天道好欺,便行惡事,最終害人害己!

 傅傳書冷冷道:“惡人自有惡報,便是我殺了他又能怎樣?”蘇寧傑道:“好,有膽識有氣魄,敢做敢當,不愧崑崙門徒,只是今月我要為我孩兒復仇,一命償一命,傅傳書你自盡吧!莫讓我多費周章!”傅傳書仗劍昂然道:“只怕也難,除非有本事勝了我,否則死的只怕便是你們,而不是我傅傳書!”

 蘇寧傑聽了他的說話,不怒反笑道:“是麼?好,且看誰死誰亡?”他下意識地拍了拍手掌,便從後堂押解一干眾出來,只見古之宗、張松山、趙同心、孟藥房,其後更有趙碧兒,只見人人表情木然,行走不便,還要人扶,顯然下了藥物,否則不至於此,也不會人人盡如傀儡。傅傳書道:“你們對他們下了什麼毒手,以至人人迷而不醒,形如傀儡?”蘇寧傑道:“你對我孩兒下了毒手,難道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麼?”傅傳書道:“好,今日但求一死,也要正氣留乾坤!”他劍出如龍,直取蘇寧傑的眉心。紅智上人豈能讓他得手,忽地大袖一張,一股巨大內力撲面而至,竟自將這傅傳書帶得一旁,幾乎立足不定,堪堪跌倒;其實就武功而言,傅傳書再不濟也不至於一招落敗,皆因一路奔襲,更兼風霜摧人,所以武功便有所不能,更兼他一進這暖廳便聞到這讓人昏昏欲睡的檀香,其間更有龍涎香的氣味,便覺頭腦之中昏昏沉沉,似乎不受自控,所以長劍出招便差強人意。孰不知這香味之中兼有亂人心志,迷人心魄的“噬魂五毒香”,那是密宗的一種迷藥,只要尋常人吸入不過半個時辰人事不知,生死盡操人手,最為歹毒;目下還好,這傅傳書畢竟身有玄門正宗內家修為,所以一時半刻不為其牽制,只是時間一長也不得不就範。

 堪堪五十招過後,傅傳書便劍招見拙,一開始還步步為營,可是由於心神迷離,便自腳步手法不受控制,反而有些受制於人。他恍惚間見到高踞在座的蘇寧傑猙獰的笑容,那笑容含著殺人的計謀,只要自己一個不行,那麼崑崙派便聲名盡毀,自己的軍國大夢、君臨天下的念頭豈不都成空,豈難道自己今日便要折戟沉沙於此?——可是,他內心實在不甘,心中吶喊為什麼別人可以擁有天下,我卻不可以?說什麼天命所歸?授命於天,全是自欺之談,自古將相王侯寧有種乎?可是眼前危機容不得有絲毫懈怠,否則真的絕無幸理?

 他忽然頭腦之中想起清心格格,不覺心中神傷,如果自已此役之中不幸而歿,從此而後再也不可見到這位清心格格絕世容顏,豈不是畢生憾事;——其實他之所以在京都,一為鑽營攝政王府,以期將來大有作為,甚至扭轉乾坤;更有深一層的緣故——便是為了清心格格,雖然她已是將軍府的命婦,然而他心都念念不忘於懷,只可惜清心格格這一生只有袁承天,儘管他是天煞孤星——一生命運不濟——往往禍及周遭之人,與他親近之人皆要罹難,可是世間的際遇和命運交叉,所謂取捨不可兼得,在她心目之中只承天哥哥,目中再無他人可以讓她念茲在茲!正所謂:我問道長此生苦,道長一指笑青天!請問世間誰不苦?此生偏來這世間!此去青天無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見成恨淚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