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晚晴福晉.慈心悠悠.義氣相投.授人危難(第2頁)
袁承天內心翻洶,不覺撲通跪拜在地,眼淚涕泗橫流,不覺失聲道:“不孝後輩袁承天,奔走塵埃,一事無成,真是不孝。愧對先祖,愧對天下子民,念今日之蕭然一身,真可當天一哭,以祭我祖軒轅,又當再祭孝陵,我袁門上下定當一體,同氣連枝,戮力合為恢復天下,否則豈不愧對故國!”正所謂:天地玄黃,我輩英雄!
他語出情真肺腑,發自內心;只是世間如他有幾人?多是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又有誰去關懷天下蒼生,又有誰以天下蒼生為己念?有誰會去奔走四方?他又仰頭見這袁督師之畫像,心事感慨萬千,——雖然情知事之不可為,前程渺茫,但是卻也不可以放棄,如果袁門放棄,那麼天下真的無望了,人人皆在囚籠之中,不得自由了。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桀桀地笑聲,語帶輕蔑道:“袁師弟你想恢復大明故國,只怕終要成空!”袁承天一個人只顧自傷自憐,竟未覺查到身後有人。袁承天轉身正見傅傳書目光冷冷看著自己,透著無盡的殺機。袁承天雖然心中著實惱恨這傅傳書,可是一想到他是掌門大師兄,又是師父趙相承一脈相傳的孩兒,更是師姊趙碧兒的哥哥,便只有壓下心頭之火,縱然他有千萬條不對,自己卻也不能夠置他於死地,只能他不仁,自己卻不能不義,誰教他是大師兄,他們畢竟有同門之誼,——雖然現在他是袁門少主,可是在他心目之中他依舊將傅傳書視為大師兄,雖然別人未必視他為手足,可是他從來都是這樣,雖然別人傷他千萬次,他依舊不念舊惡,初心不改,寬人待己。
袁承天見大師兄黯然的樣子,心下一沉,心想:師父如在,定當痛心疾首,沒想到堂堂崑崙派竟而歸順於清廷,豈止崑崙派,便是擁眾三十萬之多的丐幫,不也俯首稱臣麼?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幫眾全歸於朝廷轄制,不知已逝袁枚老幫主情何以堪,偌大的丐幫淪落今日之地步,可說這秦於衛難辭其咎——身為丐幫之主,不思砥礪前行,恢復家國之念,反而身降清廷,是為可悲可恨之極,便是四大長老也難以開脫,不思扶持幫主,力勸規諫反而一同行事,讓丐幫從此再無往日之聲名,從此便為籍籍無名,雖然勢力依在,可是在世人眼中已成冢中枯骨,時日不長。便是武當和少林也為多鐸王爺收買,反清反明的組織似乎只剩下袁門,縱然世上有反清復明的門派,似乎也掀不起怎樣的風浪,現在只有袁門可以與朝廷爭一日之長短,想想便覺得自己肩上有千鈞重擔,更加沒有懈怠的理由,別人可以他不可以,也許前途滿是荊蒺,滿是風霜,自己也要義無反顧前行,誰教他是袁門少主?
傅傳書見袁承天似有所思,不為言語,便笑道:“袁師弟你真的好福氣!”袁承天不解道:“怎麼?”傅傳書道:“袁承天你想,世上非但有鄭姑娘為你著想,還有碧兒心念於你,更有清心格格對你念念不忘?你何其有幸,得美人眷顧,豈不讓人生羨!”袁承天神色正然道:“她們都是神仙女子,對我眷顧,我實在愧不敢當!想我一介凡人,毫無建樹,何來別人對我豔羨,師兄過譽了。”傅傳書話鋒一轉,道:“世間之事,往往是福之禍所倚,禍之福所倚,有時也未必是好事。想這清心身為格格,身份尊崇,而且又嫁於將軍府多查布。而多查布身為額駙卻不能保護清心,讓別人心中想她念她,師弟你想他會容忍麼?”袁承天道:“從來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我們雖有時在一起,可是卻是發乎情,止於禮,藏於心,從來坦蕩無私,無懼人言。”傅傳書似乎聽到了可笑之事,格格笑道:“可是別人不這樣認為啊!”袁承天道:“為人處事,問心無愧也就是了。”忽然黑暗中一個陰沉沉聲音道:“好一個問心無愧?你當真問心無愧,你們當真無肌膚之親,誰又信得來?”
只見黑暗中一人大步流星而來,來到他們二人眼前,不是別人竟而是額駙海查布——只見他身材碩壯,面目黧黑,語言粗鄙,行為有失檢點,與袁承天一相比較真是天差地別,不可同日而語;袁承天鳳眼雙瞼,面如美玉,氣度溫雅,言語行為得當,且又有幽蘭之氣質,嶽峙淵嵉之慨,心懷天下蒼生為念,所以讓人如沐春風;而這多查布品行不端,倚勢欺人,倚仗其阿瑪多隆阿大將軍餘蔭,可說是無惡不為,性格陰鷙,可是他卻對清心格格百順百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因為清心從來厭惡那樣依靠世襲祖上蔭德而來的福貴,為所欲為的王室貴胄抑或將軍,從來看他們不起,因為祖上英雄了得,後代子女未必英雄好漢,如果不是靠祖上世襲的爵位,只怕已是淪落到街上,恐怕連乞丐也不如!便是因為如此,她對海查布不冷不熱,有時疏遠,因為想起和袁大哥那些一同聯袂江湖的日子,便心痛的不能呼吸。而海查布表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實則惱恨異常,伺機要將袁承天拿下,以出胸中惡氣,便是此次攝政王多鐸緝拿袁氏宗祠所匿之袁門弟子忠孝堂主溫如玉便也有他的功勞,眼見宗祠毀於一旦,他內心便開心,又佈下侍衛在袁氏宗祠左近,只要有少年接近便速速稟告於他——他讓將軍府中的待詔畫下袁承天的畫像,讓侍衛拿著只要見到如這畫像中的人一般模樣便稟告於他,因為他每見清心對鏡沉思,便心中更恨這袁承天,心想:如果不是他,清心何至如此,全是他惹的禍,不殺不足以出胸中惡氣!
海查布見到袁承天氣自然不打來,嚷道:“傅掌門你還跟你羅唣什麼,一劍殺了便是了——朝廷緝拿的忤逆亂黨格殺勿論,你又自婆婆媽媽幹什麼?”傅傳書見他而來也是心中厭惡,因為在他心中這位海查布猶自不堪,依仗祖上蔭德,胡作非為,可說是讓人生恨,奈何人家有位將軍的阿瑪,所以別人也奈何不了他,只有心中憤憤不平,只待將來老天開眼,懲罰於他。海查布見傅傳書似乎對他說話無動於衷,心中更加有氣,心想:你是不是念著你們之誼,手足情深,顧念舊情,不忍對你這位小師弟下殺手?這真是豈有此理之事,你也不想想你現在的身份——你已是朝廷中人——已是身不由己,不能任意所為,如果你今日顧念舊情,我便將皇上告發,不怕你不就範!他因著清心一直心念袁承天,而袁承天又是傅傳書的師弟,可說他們畢竟同門之誼,自己究是外人;所以心中怒火遷怒於他。
傅傳書也看出這多查布情形不對,似乎就要發難,可是他卻佯作不見。海查布心道:“好小子,讓你瞧我不起,我海查布豈是易與之輩,豈能仰人鼻息。”想到此從尾隨而至的武師手中奪過一雙虎頭鉤,嘿嘿冷笑道:“姓袁的,你身為袁門少主,不思量為國出力,效命君上,反而勾結天下亂黨,意在反清復明,可說是忤逆大罪,罪在不赦!袁承天你知罪麼?如若侮意,那麼俯首就擒,否則便是刀下之鬼,莫未言之不預!”袁承天道:“海查布你難道不知道我們袁門自成立以來,其門規宗旨便是‘扶弱濟貧,匡扶漢室’,又何談效力國家之說?”海查布怒道:“袁承天你要死?”袁承天淡然道:“試問天下之人,誰人不死?死又何懼,生又何歡?有人為民族大義雖然早歿,然而聲名留於後世,為世所不忘,有人碌碌無為,苟且於世,行盡卑劣之事而不自知,賣祖求榮,以期功名利祿,此種人雖長命百歲,也是苟延殘喘,正所謂不知禮義廉恥,何以為人?”他目光看向傅傳書,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可知在他心中甚為鄙視自甘下流之輩。傅傳書倒是閒庭信步,不以為是,不動聲色看著二人,似乎心中波瀾不驚,不慍不怒,只不知他心中想著什麼?
海查布一向脾氣暴躁,在將軍府中不受清心格格待見,對自己無視,他心中便氣惱異常,自己身為額駙竟然得不到清心格格的心,可不是恥辱,要發火又不能夠,只有隱忍在心中,以期將來將袁承天拿獲,碎屍萬段,以洩心頭之憤——讓清心餘生都在悔恨之中度過,否則他便枉自為人;今日正得其便,心想這是上天賜我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正是殺人的時機。他不再猶疑,不由分說揮虎頭鉤向著袁承天勾腦而去,意在一招殺人。袁承天見他一出手,便奔著取人性命,可說歹毒之極,莫此為甚!他心想:我若再一味仁慈便為不公,所以師父才說殺惡人是為善事,這樣好人便可免於罹難,是為大功德。他見虎頭鉤如流星趕月奔來,意不慌,神不亂,覷準時機,身隨意走,手掌柔而繞之,隨著海查布手中虎頭鉤走勢向東則東,向西則西;由北而北,由南而南,可說意念隨勢走,以柔弱克剛強,以無為而有為之;可說盡得道家“天地同心,袖裡乾坤”之旨。此舉是海查布所謂想到,本來先發制人的人,反被人家後發制人,攻其短處。袁承天何等內功修為,此時已不遜於天下各大宗派之掌門領袖,遑論這區區海查布,似乎更不在話下。
袁承天手掌出處,亦如彎曲如蛇啪地一掌擊中海查布手握虎頭鉤的手腕寸關寸。海查布也是一時失查,手上吃痛,嗆地一聲虎頭鉤嗆然落地。他怎肯幹休,右手虎頭鉤跟著圓轉,便欲削袁承天右手腕。袁承天豈能讓他得逞,身子躍在半空,輕靈靈一個轉變,以上而下,不再容情,雙手自上而下抓他肩臂之處的琵琶骨,如果一經拿實便廢其武功,筋脈俱毀不得習武,以後成為廢人。海查布究是武功平常,身形婉轉終究不能如意,所以行動便見遲緩,眼見得便性命有危,海查布已避無可避,心中只一個念頭:死則死矣!只是清心……生死關頭他依舊放不下清心,所謂:愛我所愛,無怨無悔!便是他這份執著,也是讓人動容,——雖然他有時也暴戾無情,可是那是對待別人,他對清心卻是心敬有加,是別人不可以褻瀆的,誰人敢對她不敬,他會毫不猶?拔劍相向,可見他用情之深,只是清心卻不喜歡——因為在世間喜歡一個人從來勉強不來,亦是不可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