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晚晴福晉.慈心悠悠.義氣相投.授人危難
袁承天穿上這身侍衛衣服,便大步趕上世子他們幾個人——因為幾個都是酩酊大醉,所以醉眼之間也分不清誰與誰,再者袁承天已易容,所以眾人誤認為是他們的夥伴,心下不疑,嘴裡唱著不知名的小調,趔趔趄趄走入王府。
多福安眼見快到自己的寢室,便讓眾人噓聲,擺手讓幾個人走去,只留袁承天伴他,口中說道:“方侍衛,你留這,我有話說。”袁承天這時這明白適才被自己所制的侍衛姓方,叫什麼自己卻一無所知,也是一時情急完全忘了問他的名字。這時多福安醉眼惺忪道:“惟深,待會我額娘來了,你千萬守口如瓶,莫說咱們出去喝花酒,只說咱們只在王府中的假山飲酒和詩也就是了,——否則額娘知道咱們的荒唐行只怕不重重責罰才怪?”原來這些時日攝政王將禁宮太醫延請王府為世子把脈診病,所以其症多有好轉,只是有時腦子也不靈光,大抵人情事故還是有的。
袁承天這時才知那個被自己所制住的侍衛全名叫做方惟深——是這位世子情交相好的夥伴,他怕額娘見怪,所以讓自己為其說辭開脫,心想:福晉來了自己該怎麼說呢?——又不知是王府中那位福晉?
他正自思索,忽然外面傳來侍女的說話聲:“晚福晉駕到!”屋中多福安神情有些侷促不安——因為他怕福晉發現自己不檢點行為,向阿瑪告發,那麼他有的罪受,因為攝政王多鐸一向對王府中人管教甚嚴,甚至苛刻,一至只要多鐸出現,王府中人戰戰兢兢,可說人人自危,害怕無妄之災落在自己頭上,這世子多福安也不例外。
燈燭閃動,一陣香風透進,只見兩名侍女引導,後是晚晴福晉,她面有不豫,似乎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多福安見額娘駕到,不能失了禮數,忙跪地請安,口中說道:“兒臣給額娘請安,萬福金安,福享延年!”晚晴側福晉應了一聲,看了一眼這侍衛,說:“方侍衛,適才你們去了哪裡?本宮甚為擔憂,——還以為你們去了外面欺侮別人?”世子多福安道:“那有的事,我們怎麼會去欺侮別人,額娘你太過多心了;你難道還不知道孩兒一向行事穩當,從不招惹是非,連我阿瑪都極力稱讚!”晚晴側福晉險些笑出聲來,她對自己的孩兒——這位王府的世子的荒唐行為豈有不知,只是隱下不說,生怕王爺聞知雷霆震怒,責罰於他,所以處處衛護於他。晚晴側福晉又道:“你們吃酒了,滿身酒氣,如果王爺撞見豈不是天大禍事?”這時袁承天道:“福晉放心,小人會照顧他的,世子不會有危險。”晚晴側福晉看了他一眼,說道:“便是你們這幹王府侍衛縱容世子胡為,從不進諫,以致荒廢事業,你們以為本宮不知?須知人生不過百年,事業懈怠,要知現在不努力,將來不免空悲切,白了少年頭,到那時節為時已晚!”
多福安道:“額娘,孩兒知道了。”晚晴福晉又交代了幾句梯己話便走了出去了。袁承天忙恭迎福晉歸寢宮。多福安見晚晴側福晉走遠了,便嘻嘻笑道:“方侍衛,方才你說的好,否則福晉一旦追問起來可就麻煩了。”袁承天想起先前他曾假扮女子破壞其好事,便心中覺得好笑,心想這位世子雖有時做事也荒唐,但是卻不是十惡不赦之徒,所以大師兄傅傳書傷害於他,實在不該——因為在他看來以卑劣手段傷人實則有違俠義之道,不是英雄所為,所以鄙視其人,只是念在師門同誼的份上才一直容讓,否則早就一劍了帳,豈能讓他再為害人間,多傷人命。
多福安見他怔怔然,似乎心中有想法,看他面目顯得不屑,以為他內心瞧他不起,便生嗔道:“方侍衛你是不是內心瞧我不起,以為我身為王府世子盡做荒唐事,有辱身份?”袁承天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忘形,透出不屑的神情,其實他這是對大師兄傅傳書的行為所透出的不屑,非是對他這位世子,可惜他錯會了意,也是無法可想之事,待要辨解,心想一時半刻也難已分說,只有一笑置之。
他走出世子寢處,向一處恢宏氣派的大殿而去——那是多鐸議事之所。
多鐸此時負手於後,來回踱步,他聽這太監王得標的稟告,心中便猜想到那位少年便是袁門少主袁承天——因為他亦知皇帝和這袁承天心意相通,英雄相惜,所以有時處處維護,以至他不能夠盡施拳腳,否則以他之脾性早已將袁門殲滅,因為在他眼中當今天下反清復明的組織之中只有袁門之勢力,如日中天,先前威脅朝廷的復明社分崩離析之後,袁門勢力崛起,似有不可阻當之勢,以至天下英雄唯他馬首是瞻,其勢力不可小覷,如不剪滅只怕將來禍及天下,一發不可收拾,阻礙自己天下大業,所以袁門便成了他眼中釘,肉中刺,欲滅之而後快,否則於他寢食難安。所以他安排王得標入值大內,成了可以親近皇帝的值事太監,進而成了御膳房總安,全權皇上的膳食,這樣便有機會在飯食之中動手腳,慢慢下藥,讓皇帝不知不覺中毒,雖不至死也是毫無意識,聽人擺佈。多鐸得已將京都的袁門秘密所在——袁氏祠堂的忠孝堂主溫如玉拿下,又想放在王府多有不便,又將他一同押在六和塔內,讓一眾武林中人看守,讓袁門弟子聞訊而來,引入彀中,好一網打盡,以消除阻礙前程大業的絆腳石。這一切本來按照他的設想按部就班,本來似可成功,誰想偏偏橫空闖進袁承天,將本來要死的皇帝救轉,讓自己的計謀落空,你說這位多鐸王爺能不氣惱,可是事已至此,徒生氣憤而已。
多鐸聽了王得標的稟說,在殿中來回踱步,思來想去,長噓短嘆。王得標見多鐸王爺面色陰沉,似乎透殺人的情形,駭得低頭不語。多鐸忽然道:“得標起來吧,這也須怪不得你,全是袁承天這小子幾次三番壞我好事,但是有一點他卻不明白,區區袁門怎麼可以與朝廷一爭長短,又況且欲一人對抗一國焉能成功?”王得標附和道:“王爺高見,想那袁承天只是燕雀,又豈能和鴻鵠相提並論,王爺心有乾坤,腹有大地,又豈是他人可以比擬?”多鐸聞言甚是受用,哈哈笑道:“此言不虛,你且回禁城大內,有什麼情形便既稟告。”王得標又打千行禮,倒退出大殿,快步出了王府迴轉禁城大內。
這一切被屋隴之上的袁承天看個真切,聽個明白,心想:果然是這多鐸作怪。他為人陰鷙,偏偏晚晴側福晉於人為善,真是讓人想不通,這位晚晴側福晉為什麼要委身於他,可說是可惜之至,遇人不淑,也是無法。
袁承天剛欲翻身從後面溜下大殿,忽聽有人說話——是大師兄傅傳書的說話聲音,便又停留,俯身而下,一式“倒卷珍珠簾”向大殿內張去,只見傅傳書正肅身而立,向多鐸說著什麼,因為聲音細小,幾不可聞,可見定是機密大事。袁承天一想:師兄是否又生害人計謀,自己今日撞到卻然不能不管,否則豈不多死人命?他想到此,屏息聆聽,以崑崙派之無上內功心法,只聽傅傳書斷斷續續道:“王爺高見,如其不成,咱們放其火藥,將其燒成白地,讓他們有死無回!”多鐸聞言深以為然,兩個人又密謀了一陣。傅傳書見天時不早,便唯唯退去。大殿之中空留下多鐸,只見鷹眼虎視,透著駭人的陰鷙,彷彿與誰都有仇讎。
袁承天心想如果此人得有天下,那麼將是世人的夢魘,揮之不去的噩夢!自己怎麼也不可他謀殺皇帝,——雖然他是袁門少主,而袁門的宗旨卻是“反清復明”意在恢復漢人衣冠,可是現在自己都不能讓這多鐸奸謀得逞,否則大義不彰——也許嘉慶皇帝是個仁義君子,也許……但是總比多鐸強之百倍,自己總然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置天下民眾於苦難之中,那樣殊非所願,也全然違背了袁門救人於塗炭之中初心,所以他要阻止這多鐸的陰謀,雖然王府豢養著不少死士,可是自己也無所畏懼,也不能讓好朋友罹難——只因他們二人英雄相惜,彷彿“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餘者不足論之。
當袁承天佇立在袁氏宗祠之前,只見門楣之上的匾額有些傾斜,上面蒙了塵土,又有蛛網,蟲蟻被封在網上,爬行不得,只有受死的份。袁承天見有飛蛾其上,不忍它被蜘蛛吞食,便將它小心翼翼取下,放飛天空,不由觸動心絃,心想世人不也如是麼?人人被封在網上,不得自由,只有苦苦掙扎,只為生存,不為別的,這命運誰可逃脫?
祠堂內神主牌位上寫故明袁督師之靈位,只見正面北牆上懸掛幅儒生之像,俊逸中帶著剛烈,面容彷彿女子,實則是英雄人物,忠義千秋。後世之人以為袁督師身材魁梧,面像蕭然;其實不然,他面像似玉樹臨風,出塵之態,而行為舉事堅毅世之無人可比,便是身受極刑在菜市口,內心之中猶自懷念家國,天下民眾,依舊不忘遼東守地,依舊心憂大明天下,心中恐懼一旦國家失勢,禍不旋踵,民眾罹難,恐怕又回洪荒時代,可是這又是沒有辦法之事,如果袁督師知道他死之後家國便既滅亡,那麼他在天之靈也死不瞑目了,只可惜他“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