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一百十六章 生死一念間.禍起旋踵時.有因害世子.世子變瘋癲(第2頁)

 

 眾人這才安定心思,忽地大船咚地一聲,似乎撞上了什麼海中暗礁,於是船底進水,不一刻大船慢慢下沉。多福安心下焦急,竟一時不知所以。傅傳書劈掌將一塊大船板拿來,拋入海中,說道:“世子現在咱們只有乘這船板而去,否則決無幸理。”多福安想想也是,也只有這樣,否則全得葬身海底。不料屋漏偏遭連夜雨,船到江補漏遲。這時幾隻鯊魚嗅到船上侍衛受傷流血的腥之氣,便從它處游來,向著船上侍衛撲去。傅傳書只顧和多福安二人乘船板離去,也無暇顧及船上侍衛生死安危,這一切聽從天命吧!
 

 這幾隻鯊魚甚是兇悍,一個反撲,激打船板,一時船板碎裂,更多的海水湧入船體,加速大船往下下沉。傅傳書攜多福安離開這是非之地,身後傳來侍衛的悽慘喊救聲。多福安不忍直視,只有掩面而去,他雖心下不忍,可是也是無可奈何,心想也許他們該有此劫吧?
 

 傅傳書抬頭看了一下方位,便用力划動木船,幸好北時颳起北風,吹動他們向東南駛去。夜色沉沉,只見海水波藍,有些腥腥鹹鹹地味道,讓人有些禁不住,想要嘔吐,忽又肚中飢餓,咕咕叫個不休。傅傳書道:“世子,你餓了吧?”多福安點點頭。可是四下黑茫茫,那有可吃的東西。傅傳書伸手從懷中取出乾糧——一塊麵餅,這是離開琉球國時他所攜帶,現在拿出來已堅硬的不可言喻,漫說吃,便是啃也是啃不動,遑論別的。多福安接過,只有苦笑,要扔了,心內不忍,要吃卻又不能,此時飢腸轆轆的著實難受,接著又口渴,身邊無有淡水,要喝這海水,是怎麼也喝不下去,海水非但鹹而且腥氣十足,讓人著實難以入口,看來只有苦捱,或許有過往商船,否則便無幸理。兩個人只有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言語,各自想著心事,盡在不言中。
 

 兩個實在睏乏,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任木板託著兩個人任自飄泊,他們也坦然自若——生死由命吧!夜中天空中又自下起了雨,將兩個從酣睡中淋醒,抬頭卻見木板一動不動,定止不前,心下甚是詫異,忙四下打量,只見黑黝黝一座大山橫在眼前——其實不是大山,而是一座島嶼。兩個人驚惶的心才放下來,心想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他們早已將那幹眾侍衛死亡的事拋之腦後,生人只顧眼前了,別的故且放在一邊,不去理會。這本也是人之常情。
 

 他們兩個人衣服溼透,神情說不出的委頓,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只是眼下也顧不了許多,便一高一低,趔趔趄趄地向這島上走去,朦朦朧朧之中可見山石奇嶙怪異,而且有種陰森森令人窒息的感覺,總是覺得無形中有隻大手牽引他們前行,只是求生的本能勝過心中的恐懼,為了求生兩個人也顧不了許多,儘管衣服肌膚被山石和荊蒺掛破,也不覺得痛,只是在想這島上或有人家,那樣便不用餓肚子了。可惜的是乏他們兩個人大失所望,只有樹木山石不見人家屋舍,心中便失落也多。兩個人又勉強走出幾里,實在疲憊不堪,一下子坐倒在地,呼呼喘著粗氣,再也不想起來,只想躺在地上,只到天荒地老。
 

 多福安四下張望,黑暗中似乎見到不遠處有一叢樹木,彷彿還有果子,便對傅傳書說道:“傅掌門,你看前面似乎有果樹,你去看看,……我實在走不動了。”傅傳書求生的本能讓他又自一下子坐起來,精光一閃,果不其然可見遠處有一叢樹木,不加思索竟自一躍而起,向那樹木奔去。多福安見狀心中暗暗讚歎:果然不愧為崑崙一派掌門,內力如此之綿綿不絕,似無還有,儘可以在一息之盡時又自恢復如初,放眼天下武林中誰人可以做到?
 

 傅傳書來到切近,星光微明下可見是柚子樹,心中不禁歡喜,心想:天不絕我也!他躍身幾縱,提氣換息,接連幾下便躍至樹梢之巔,伸手打落幾枚柚子——因為柚子皮厚,縱然落地也不會砸爛。他見已有七八個之多,心想:也夠了,又自躍身而下,手拿柚子回來,滿心歡喜。可是不見多福安蹤影,心下起疑,便大聲喊叫,不見有人回答,心下愈驚,心想:難怪島上有怪物,將世子捉了去吃了……他又一想不對,自已來去不過片刻功夫,又沒聽到他呼救,這可不是奇哉怪也,心中慄六。他又極目四望,依舊不見什麼異象,心中便生了警惕,小心翼翼向四下尋找,也不敢呼叫,大聲張揚,害怕一不小心引來怪物,到那時可就無法可想。
 

 天色漸明,只見遠處海天相連處已是微微紅光,接著天色漸明。這時依稀可見前面有石頭房子。他心中不由動了一下,看來這海島之上住有人家,那麼自己便有了吃食,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待來到切近,只見石屋中篝火,正炙烤著魚肉,只見一對老年夫婦相向,忽聽有腳步聲響,齊齊抬頭,只見一位英俊少年走來,臉上詫異,不由便詢問他是何人?還好,這老者說的是中土官話,傅傳書自然不能以實相告,便說謊說他乘海船不意遭遇颶風,船體破裂,被海水衝到此島,只是不知此島是什麼名子。老婦人剛要說話,卻被老者使個眼色攔了回去,因為他見這傅傳書言語之間不盡不實,讓人不可相信,所以他不讓老婦插嘴。傅傳書見人家不願以實相告,也不相強,於是目光四下打量,只見石屋空空如也,只有簡陋的石桌,其餘便簡單之極,似乎屋中有股生人味道,似乎熟稔,可是摻雜著魚肉的腥味,一時也辨不清到底是什麼味道,只是頭腦之中有種無形的意念。
 

 只是此時他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地叫了起來。老婦終是不忍,便問他是不是餓了。傅傳書點點頭。老婦見這英俊少年便心生好感,她眼中淚水骨碌碌轉動,終於啪啪啪地落地。傅傳書見她如此情形心中著實詫異,不明所以,心想:她為何落水,我只說我肚餓也不至於讓她傷心如此吧?老者見狀,忙用衣袖擦去老婦眼角的傷心淚水,說道:“水生已去多年,你不要再想念他了,人死終究不能復生,你又何必心心念念,執著不放呢?”老婦啜泣道:“他本來可以不死了,偏偏萬惡的狗官兵喪盡天良,殘害無辜百姓,讓咱們的水生含冤而去,阿長你說天理公道何在?豈難道他這樣白白就死了?我不甘心!有生之年我也殺了那多鐸狗賊,為我含冤莫白的孩兒討回公道,否則豈能苟活人世?”老者道:“現下不是有了機會……”忽覺有生人在旁,不宜多說,便住口不言。
 

 傅傳書心中一凜,心想:原來又是攝政王犯下的罪惡?當年他力主對反清復明人士高壓手段,凡敢詩詞語句中對清廷不敬者,有忤逆不賢者,含沙射影者均拘捕入獄,扣以反叛亂黨格殺勿論,一時之間,天下噤聲,民間似乎再無人提及前明之事,嘉定和揚州和廣州當年慘案被抹煞殆盡,讓今人及後人不知有這些人間慘案,只要歸順清廷便是極好的,一時天下有些文人便自風花雪夜,不提故國往事,真正是反認他鄉為故鄉!當然這些事都是師父當世之時在崑崙派時講給大家聽的,要門下弟子不忘故國之仇,夷人之恨,莫忘亡國之恨,身為階下囚,終是不得自由,處處受限,滿洲人可以任意所為,別人便不可以,只因這天下是人家——愛新覺羅氏的,誰教人家掌控天下,你身為小民只有順從,哪有反抗的理由?而今可好,這傅傳書忘了初心,忘了師父更是父親的敦敦教導,反而投身於清廷,忘了自己的本來面目,效力於多鐸,忘了這多鐸曾殺戮多少無辜之人?他只是為了個人的訴求,而置崑崙派於何地?他終究是不管,為了目地,他是不擇手段,罔顧什麼大道坦坦,天道好還?世間利慾薰心的人莫不如此,不知禮儀廉恥,忠孝仁義為何物,只知道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其它也就不管了,聲名又何足惜哉?
 

 這婦人又自打量傅傳書。傅傳書覺得好奇,便問她他有什麼奇怪之處麼?老婦人收住傷心的淚水,喃喃道:“公子和我那死去的孩兒很像,所以我便不停地打量。”傅傳書這時才明白為何這老婦人一直打量自己的原因所在?老婦人又道:“我那孩兒如果健在的話,此時便如你一般大了,只是……”老者見老婦人似乎還要說下去,便有些不耐煩,說道:“老婆子你說些陳年舊事幹嘛?”老婦人也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便不言語。空氣之中有些尷尬。忽地裡間傳來聲響,有人咳嗽,只是有些嘶啞。傅傳書聽在心中,不由一震——只因這聲音太熟悉不過了——是世子多福安的聲音,此時想也不想,衝進裡屋,只見堅硬的地上躺著世子多福安,只見他神情不屬,眼神煥散,似乎被人控制——似乎便是那心魔大法——故老相傳中土昔年有一對年輕伉儷,人稱天龍地鳳,都是人中龍鳳,相貌自不待言,後來加入反清復明團體,有年之間忽地銷聲匿跡不知所蹤,以後若干年後便為人所忘——豈難道眼前這蒼蒼垂老的二人便是當年天龍地鳳,只是容顏已滄桑,不復昔日之絕世風彩,歲月是把無情刀,歲歲風霜催人老!傅傳書想也不想,將他扶起,以右掌抵他背後命門穴,以“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無上內力逼走他體內的邪氣,丹田正氣回導,心清氣明。多福安的懵懵懂懂中醒來,眼見這對老年夫婦,大聲叫道:“妖人害我!”老者道:“你們是一路的,很好,很好。老夫看你長得極像那多鐸,本來想加以質問,不料這位少俠尋來,看來天意如此!”他似乎有無盡的心事,說不完的悽慘事,道不盡的英雄淚,走不完的人生路,殺不完的惡人頭!傅傳書見他此時目光中再無仁慈,透著無盡的悲哀,悲哀之中又透著無盡的悲愴,那雙眼晴似乎洞穿這無情的世道——修橋補路無屍骸,殺人放火金腰帶!這是何等的絕望和悲涼?
 

 多福安見這老者出言不遜,透著對清廷的敵視,而且言下之意更是透著對阿瑪的蔑視,他直斥其名,這是多福安尤為生氣之處,心想:你也不想想,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只過凡夫俗子,那來的勇氣與朝廷一爭上下?可真自不量力,自尋死路來著,只是自己氣息剛剛恢復,不能過為己甚,所以以目示人,要傅傳書下場。
 

 傅傳書此時左右為難,因為適才人家給自己吃的東西,於己有恩,難道現在便要反目成仇,似乎不人道,不是英雄好漢所為?可是抗命不遵又不成,誰教人家出身皇族,身為世子;自己雖然貴為一派掌門,可是在人家眼中橫豎不是,只有唯命是從,再無他法。老者見傅傳書為難的樣子,仰頭哈哈笑道:“少俠你只管出手,我便是昔年天龍。”他手一指那老婦人,又道:“她是地鳳,昔年我二人縱橫江湖,殺人無算,不過好在殺的都是無恥的奸賊,禍國殃民之輩,所以了無遺憾;今日便是死期也是無憾。”他看向多福安,大聲道:“你阿瑪可是多鐸那奸賊。”多福安聞言本要雷霆震怒,但想想又收住怒氣,心想:死在眼前,何必與他斤斤計較。傅傳書見情勢所迫,再不出手已是不成,只有孤注一擲。
 

 天龍看著傅傳書冷冷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態。”多福安道:“傅掌門還不出手,更待何時。”傅傳書已是進退維谷,騎虎難下,只有硬著頭皮與人家一戰——因為他心中亦是忐忑不安,因為當年這天龍地鳳二人的名頭可是如日中天,聽師父說在陝北甘涼道中無人攖其鋒,遇者紛紛折戟敗北,一時風光無兩,彷彿世之無敵;今日自己遠來疲憊,雖內息心法不弱,可是說到武功修為似乎終有不敵,心中不免有些不安,畢竟人家是武林前輩,所以總覺不戰為好,然而世子催促,自己又不能忤逆違其心願,只有一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