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行到天涯無人處.悲歌長嘯舒情懷
其實眾人大可不必擔心這袁承天命喪槍底——因為這傅傳書在未得到那傳國寶藏的秘密,不會教他一時就死。袁承天身在半空旋轉,眼見向著那堵大石牆撞去,如果不能及時應變,那麼非頭腦碎裂而死不可。這時縱然有人出也是救他不下,只有他本人隨機應變,別人是絲毫幫不了他的。
眼見袁承天身子飛旋,彷彿便要撞到那堵石牆。眾人不由得驚呼出聲,更有甚者掩面不忍直視。多福安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說到袁承天身死他未必高興,不知為何他內心反而泛起厭惡之感——對這傅傳書的輕視——在他看來這傅傳書非但不念同門之誼,而且出手兇殘,只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枉顧別人的性命,終究讓人輕視其為人。傅傳書才不理會他們——尤其多福安,心想:我雖暫時寄人籬下,但是將來我得有天下,你們一個個還不伏首稱臣,那時看你們還敢妄自尊大不成?
就在眾人驚呼聲中,袁承天斗然間身子一個“雲中翻”,身子便自改了方向,先前是頭腦撞向石牆,而今變做雙腳向石牆而去。他百忙中深吸口氣,雙腳撐出,正抵在石牆之上,由體內生出護體內功,所以身體並未受創,輕靈靈落在地上,所受傷口心不再流出,因為他在半空中轉身之際便已出手點其創口周遭之穴道,所以血流便止。待到落地又從懷中取出刀圭藥敷上,這刀圭藥是崑崙派所獨有,最為靈驗,一經敷上便既結痂,最為有效。
傅傳書見他不死,冷笑道:“袁師弟,你真命大。”袁承天心道:我乃天煞孤星,命格雖也兇險,雖有時禍及周遭之人,所以不可以和清心在一起!你要我死,一時半刻未必便能做到。傅傳書見他不答,手中長槍一抖,槍尖猶在滴血,冷笑道:“袁師弟你真是不識時務,非要領導袁門與朝廷為敵,難道就不怕有一日身入囚籠,萬刀身磔而死,重蹈當年袁督師之後塵?”袁承天苦笑道:“天下人皆在囚籠中,不得自由,豈單是我一人?如果我不領導袁門,他們群龍無首,依舊一盤散沙,光復天下的千秋大業豈不復之流水?”傅傳書道:“袁師弟你這番話未免有些不盡不實,以你袁門之能,豈能成功?再者你一人對抗一國焉能事成?”袁承天道:“我也知道世途??,有些事未必成功,——可說如果要我放棄,又是不能,因為天下人皆在囚籠,而不自知,我要喚醒他們努力去爭,既使不成功也成仁,所謂殺身成仁,捨身取義,正在我輩!你看天下那樣孤獨伶仃,無依無靠的可憐人,只有北風呼呼塵世中苦苦求活,我們還有不努力的理由?”
傅傳書不以為是,冷笑連連道:“天下不公的事盡多,你管得過來了,還枉想反清復明,真是不可理喻。”這時多福安勒馬而前,正好聽到袁承天適才那一番,可說是大逆不道,分明反叛天下的意思,不由震怒,心想:這天下乃是我愛新覺羅氏先祖打下來的天下,豈能由你們分享?怎麼?還想恢復明室江山,只怕是痴心妄想。他見袁承天雖受重創,然而神情炯炯,不見委靡不振的樣子,心中也自暗暗驚歎他內功心法了得,但是敬佩歸敬佩,擒拿反叛卻又是另一會事,他驅馬而前,手中馬鞭一指,說道:“袁承天你膽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可知這是京畿之地,不是窮鄉僻壤,任由你胡來,識趣的話束手就擒,我在阿瑪面前為你求情,或許可以網開一面,既往不咎,否則你將身入萬劫不復之地步?”袁承天道:“人生世間何懼生死?有人視死如生,有人出賣家國,惡名留於後世,為世人所不齒。所謂‘自古人生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多福安撫掌道:“好一個自古人生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可比有些人強多了。”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傅傳書,其意不言而喻,自是心中瞧他不起:身為漢人,卻不效力自己的邦國,甘心出賣同胞,換取花翎頂戴,這樣的人從來就被別人瞧之不起,在皇帝眼中更是不堪,於大節有虧的人雖生前榮華富貴,死後難免留汙名於世!
安引疾身為王府侍衛,護主周全乃是職責,所以便時時刻刻在多福安身邊,以防有人暴起攻擊。多福安又道:“袁少俠,今日你不認罪服輸,只怕難以善罷干休。”袁承天道:“死則死矣,何懼之有?”多福安回頭看了眾清兵,喝道:“弓箭手……”身後眾清兵齊應一聲,弓箭在弦,只要這王府四阿哥一聲令下,那麼便是萬箭齊發,誓將袁承天射成刺蝟。
忽然長空之中一襲白綾凌空而來,中有女子,面色蕭蕭,殊無歡顏,中有悲苦,似乎洞悉世間生死一道,是以含悲有憤,心頭似有放不下的萬千執念,也許所愛之人皆成往事,有時雖在眼前而不得,時時執念於心,終究揮之不去。只聽空中嘹亮歌聲,卻是: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當入生門。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高上清靈美,悲歌郎太空。唯願天道成,不欲人道窮。……束誦妖魔精,斬或六鬼鋒。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眾人聞聲,耳中如灌醒人仙樂,不覺心中氣息順暢。袁承天心中一驚,因為這聲音如此熟悉。眾人眼前一花,只見漫天散落下晶如白雪的白蓮花,一陣陣清香透入人心脾,不由得心生漣漪,彷彿見那九天玄女降臨凡間。
一個清靈靈的聲音傳入袁承天耳中,“袁大哥,蕭蕭助你脫困離厄,不再受歹人侵犯!”她的說話竟然將多福安他們一眾全看作下塵,全然未放在心上。多福安聽她如此說話氣得無以復加,似乎便要發作,可是當他看清這女子之面貌,憤慨之氣全消——因為在眾人之面前是位白衣輕衫,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子——但見她明眸之皓齒,姣好之容顏,芙蓉面有悲含怨,更加讓人覺得楚楚可憐,更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讓眾人無法生氣。
袁承天驚異道:“蕭蕭……”忽覺眾人面前如此稱呼,似乎不對,又改叫道:“鄭姑娘……”這女子非是旁人,卻便是白蓮宗的鄭蕭蕭——鄭姑娘。不知為何她看袁承天有怨含悲,透著慼慼慘慘的樣子。鄭蕭蕭徑自來到他面前,欲說還哭。袁承天以為有人欺負她,便安慰她。鄭蕭蕭卻道不是的,只有她內心知道這是思念所至,可是又不能說出口,只有自己嚥下。
袁承天見她如此模樣,心中也是悲傷不已,忽覺人生不過大夢一場,只要生時在世無所遺憾也就是了。可是有人心中執念偏偏放不下,心中有苦,眼中有淚,思念有他,這也是情之所鍾,端在我輩。自邙山武林盟主大會一別——因了那次鄭蕭蕭在武林盟主大會欲與天下英雄試比高,不意被終南劍派掌門人白一平一劍洞穿小腹,幸好有師父白蓮宗援手。她們師徒二人去尋隱居左近的藥王孫思塵——此人乃藥王孫思邈之後人,醫術自不待言。只是性情有些古怪,似乎不通時務,不近人情;可是白蓮花見千求萬懇不成,一怒之下,一掌拍碎他山門,這下這位藥王非但沒了脾氣,反而恭恭敬敬為鄭蕭蕭醫治傷勢。白蓮花當時心中暗笑:這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自討無趣。後來白蓮花見鄭蕭蕭傷好,便迴轉白蓮宗,讓她接任掌門一職,她隱退而出,不再過問江湖中事,只說去拜訪昔年一位故人便飄然而去,不知所蹤,——其實她去了北疆苦寒之地伊犁城,又轉自去了崑崙派見了趙相承——本成想見到了趙大哥可以一訴衷腸,不料後來種種不因人的意志而改變,被孩兒了傅傳書逼迫而亡,可說是為人間慘事,這一切皆因傅傳書野心之重,心有非分之想,是以骨肉分離;可是這傅傳書心中並不後悔,覺得是人便要死,何必糾結於早晚,只要世上我活得好好的也就是了,至於別人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可說他冷血如此,不是今時今地,而是向來如此。
多福安見這鄭蕭蕭和袁承天說話神情似乎熟稔,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股無名火,大聲斥道:“生死當口,這可不是你們卿卿我我的地方。”鄭蕭蕭本來還要與袁大哥訴說這離別衷腸,不料被這四阿哥多福安一語驚破,氣得一頓足,氣道:“我們自說話,要你多嘴!”多福安道:“他是袁門少主——朝廷緝拿忤逆亂黨,你與他勾搭,便是同犯,識趣的話走開,莫妨礙公務,否則一同緝拿,投入天牢!”他說話的語氣明顯透著氣憤,先前還沒有,只因這鄭蕭蕭一經出現,而且旁若無人,能不讓人氣惱?
鄭蕭蕭此時已為白蓮宗宗主,一教之掌門,他見多福安張牙舞爪的樣子,心想:你又何必狐假虎威,別人懼你是王府四阿哥,我可不怕。她看了多福安一眼,冷冷道:“我偏偏要與袁大哥在起,——非但在一起,而且還要聯手並肩共御強敵。”她口中的強敵自然是說是這清兵。這時傅傳書轉身走來,將手中長槍一抖,怒喝道:“死丫頭走開,不知天高地厚!”鄭蕭蕭卻道:“我先前聽人說有,江湖有個認賊作父的人,一慣善使鬼域伎倆,專害人命,而且同門相殘,做下不齒的事,傅掌門你說這樣的人可惡不可惡?”她這一番言辭不言而喻自是暗指這傅傳書背信棄義,違背崑崙派宗旨,投順清廷,與朝廷為伍,而且還誅殺江湖上反清復明的義士,這樣的行為很為不堪,為江湖正派人士所瞧不起。可是他本卻覺得無所謂,因為在他傅傳書眼中這些反清復明的人士只不過是烏合之眾,難成氣候,雖一時擾亂天下,但終不久長,勢必滅亡——因為他們雖抱負極大,然而都各自為政,內心之中誰也不服他,彷彿一盤散沙,沒有凝聚力,所以才被朝廷各個擊破,終是得不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