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63 章 後不後悔?(第2頁)

 “偷偷立。”祁糾回了緩衝區,拖過數據看了看,“藏嚴實點。”

 比如跟應時肆的身份證藏一塊兒。

 狼崽子百分百不會翻那個抽屜,百分百不會去看的。

 應時肆寫給他的那五十三張便籤,祁糾每張都寫了回話,還做了二十個吹口氣就會滴溜溜轉的小風車。

 還有一個準備當“十八歲生日禮物”,裝了電話卡的新手機。

 就那麼放在抽屜裡,整整齊齊的,現在還沒被發現。

 系統:“……”

 也是個辦法。

 主要也是……要提前立遺囑,也的確不能怪祁糾。

 畢竟在原劇情裡,封斂的身體也在這個冬天出了大狀況。

 倒不是瀚海傳媒出了什麼問題——到了這個級別的影視公司,不想出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圈子裡風起雲湧,盯著他們公司的人多的是。

 封斂又是個野心昭彰,一門心思往上爬的,抓到手裡的好處哪可能讓出去。他疑心又重,恨不得凡事親力親為,利益就在眼前,哪還管得上身體好壞。

 應時肆就是這時候被塞進劇組的,這也是封斂賣出去的人情。

 封斂慣用這種手段,這邊用空蕩蕩的綠幕折磨應時肆,那邊又相當寬和地安慰感激不盡的製片人,把這個好處吞得滴水不漏。

 就這麼點燈熬油一門心思鑽營,不出毛病才不合理。

 應時肆剛從劇組出來,身心俱疲險些被扒了層皮,就被拖去醫院照顧封斂,連軸轉了近半個月。

 就是這場病,應時肆去陪床的時候,發現沒人來看封斂,才知道了他也是孤兒出身。

 也是這場病讓應時肆知道……封斂的身體原來這麼差,只要這麼折騰幾天,就很容易丟了性命。

 “這是個大劇情,關鍵節點,咱們跳不過去。”系統也發現了問題,“再怎麼都得病一場。”

 商戰這部分有原劇情在,倒是不用他們連軸轉,照著原樣走就行了。

 但這種關鍵劇情點,刻在人設的命運線裡,不管小劇情怎麼變動,躲是躲不掉的。

 換句話說,就算他們現在開始養生,一點工作不碰……祁糾就在沙發上躺著,也還是會因為肺功能受損累及心臟,突發心衰,被救護車十萬火急拉進醫院。

 祁糾的打算,也是生死就在這兒賭一場:“趁著這個機會,把我的數據全換過來。”

 系統之前沒得到他的回答,還有點不放心:“你活過三十歲了嗎?”

 祁糾:“不好說。”

 系統:“??”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

 祁糾的情況複雜,三言兩語解釋不清,以後的世界估計還會輪到,到時候系統就知道了:“我盡力,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就過了。”

 系統:“……”

 這個回答實在是不太叫人放心。

 “那你多盡點力……”系統訥訥,“免得你家狼崽子把別墅吃了。”

 系統是真怕應時肆出點什麼事,這個世界的狼崽子跟別的世界都不一樣,狠勁兒上來,什麼事都做得出。

 系統不敢說,但它真怕祁糾前腳走,應時肆後腳就做點什麼沒法挽回的事。

 這個不算笑話的笑話,在祁糾那兒沒有回應,系統就知道事情只怕不太容易。

 系統看了看祁糾,發現祁糾在看監控。

 這會兒是節能模式,監控覆蓋的範圍很廣,外面的天色還早,是種半亮不亮的墨藍。

 應時肆靠在保姆車的後座裡補覺,整個人縮成不大的一小團,抱著胸前那把鑰匙,睡得臉上紅撲撲。

 “後不後悔?”系統忍不住問,“其實要是有一次,你忍住了不對他好……現在也就不用頭疼了。”

 要是祁糾就裝成封斂,不對應時肆好,不這麼哄狼崽子,說不定等走的時候,誰都不難過、不傷心。

 祁糾搖了搖頭。

 系統愣了下:“不後悔?”

 祁糾還沒說話,保姆車就到了地方,車才剛減速,後座上的人就睜開了眼睛。

 醒過來的狼崽子,跟睡著的時候已經不一樣。

 跟在別墅的時候更不一樣——應時肆把鑰匙在衣服裡藏好了,他身上的一部分像是遇見了祁糾才活過來,不在祁糾身邊的時候,就又恢復原狀。

 不在祁糾身邊,也不往家裡回的應時肆,依然沉默、依然冰冷、依然不好惹。

 有跟了一路的狗仔,知道這車是從封斂的別墅裡出來,鬼鬼祟祟想拍張照片,被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掃,居然連相機都差點沒拿住。

 應時肆也不跟他們起衝突,臉上沒什麼表情,瞳仁深黑,碎髮半遮到眉弓傷疤,一言不發地揉捏指節。

 ……不是沒有狗仔被他按著揍過。

 過去還是不受約束、烈性難馴的野狗,這會兒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利利索索,像是有家了,反倒彷彿比之前還難對付。

 應時肆收回視線,戴上口罩,跟著同行的藝人部經理,拖著大號行李箱,慢吞吞往機場走。

 雖說沒怎麼坐過火車,但畢竟要趕通告,飛機還是沒少坐的。

 應時肆對機場不算新奇,一隻手收回大衣口袋,攥著今早被祁糾塞進口袋的身份證,又摸了摸新手機和一口袋灶糖。

 他想家了。

 這條路上的夢不好,應時肆夢見自己在家裡賴著不走,可怎麼耍賴撒嬌都沒用,雪一停就被趕出了家。

 那扇門關著,不給他開。

 這夢很難受,比殺了他還難受。

 “別緊張。”藝人部經理知道這是得照顧的主,緩和著語氣說,“這次的秀場質量很高,是個不錯的機會。”

 應時肆點了點頭。

 他拖著行李箱往機場走,一陣冷風捲著雪花撲面,應時肆下意識想躲,卻忽然愣了下。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愣愣站著,在口罩後面小聲喊:“先生。”

 多半是錯覺,但風實在很熟悉,雪花也是。

 冰涼的雪花掉在他睫毛上,掉在他迅速變得通紅的耳廓,漆黑的眼睛就這麼輕易亮了亮。

 應時肆甚至忍不住想蹦兩下——他真這麼幹了,藝人部經理有點好奇,回頭看忽然打起精神的人影:“遇見好事了?”

 應時肆忍不住高興,拎著行李箱,三步並兩步追上:“嗯。”

 特別好的事。

 他遇見了一陣特別像祁糾的風。

 ……

 緩衝區,祁糾讓那一條數據消散開。

 幾粒雪花悄然融化。

 系統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弄點雪、弄點微型空氣渦流這種事倒是不難……但應時肆是怎麼認出來的?

 祁糾也給不出這個答案,但他知道狼崽子能認出來,所以哪怕“活下去”這件事再麻煩,也不能把人關在門外。

 哪怕時間再短,相遇再倉促,回家的人和開門的人,也都不會後悔這個選擇。

 那是他的狼崽子,出去要撒歡逞威風,回家要耍賴打滾睡覺的。

 他們的消息接收器忽然嗡嗡震響。

 ……

 應時肆辦理完了值機手續,坐在候機室玩手機。

 手機是祁糾新給他配的,叫他出門時候帶著,方便聯絡。

 應時肆還用不太習慣這種智能手機,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戳著給祁糾發消息。

 應時肆本來想要跟先生告狀,他做了個破夢,寫到一半又刪掉。

 ……算了,狀就不告了。

 應時肆打算只說好事,只說開心的事。

 祁糾的狼崽子抱著手機,抿著嘴角,漆黑的眼睛晶亮,縮在暖和的羽絨服裡,一下一下地戳。

 他今天出門,最開心的事,是遇見了一陣很像祁糾的風。

 作者有話要說

 要說開竅,也就是這麼一晚上的事。

 第二天再練,應時肆就找著了感覺——除了不知道在想什麼,偶爾能把自己走得臉紅心跳,剩下的就都不算是什麼大問題。

 只要穩紮穩打,把感覺保持住,逐步轉化成肌肉記憶就行了。

 系統痛失五十塊,但金手指植入得初見成效,又轉憂為喜,跑去對著提成眼饞。

 祁糾靠在沙發裡,看應時肆買回來的英文故事書,被狼崽子在身邊噔噔噔走來走去,幾乎能看見晃個不停的尾巴。

 祁糾合上手裡的書,抬起頭。

 應時肆啪地站住。

 “快,誇他。”系統都看出來了,幫忙撒花,“走得多好。”

 植入金手指就是得適當鼓勵,才能保證效果。

 祁糾家小狼崽子明顯是在等誇,攥著拳頭連緊張帶期待,指節都攥白了。

 祁糾忍不住笑了,把書放在一旁,在身旁的空處輕拍兩下,立刻多出一隻拱上來的小狼崽。

 “不錯。”祁糾說,“成年了,就是不一樣。”

 應時肆還沒來得及高興,臉上騰地一燙:“……”

 祁糾看了看日曆:“冬月二十七。”

 祁糾:“十八歲了。”

 應時肆燙得抬不動頭:“……”

 這人絕對、肯定就是故意的。

 身份證都在祁糾手上了,應時肆不信祁糾真相信自己編的鬼話,相信自己未成年。

 應時肆在心裡撓牆,這會兒蜷在沙發上不敢折騰,生怕鬧得祁糾頭暈,低著頭細若蚊吶地嘟囔了句話。

 祁糾問:“多少歲了?”

 “……二十!”應時肆恨不得咬這人一口,偏偏臊得不行,聲音越說越低,“虛歲馬上二十二了,臘月初八生日……”

 祁糾適可而止,不再逗燙成球的狼崽子,咳了兩聲,斂住笑:“到時候在家裡過。”

 應時肆愣怔了下,聽清楚這句話,眼睛倏地亮起來。

 祁糾摸摸他的腦袋,懷裡就多出個熱乎乎的狼崽子,貼著他的胸口,抱著他不撒手。

 別墅的供暖其實不錯,今天的陽臺也修好了。應時肆跑出去弄了點塑料布回來,咬著釘子拎著錘子忙活一下午,到了晚上果然就不再漏風。

 美中不足的是這具身體狀況不佳,寒氣從骨頭裡往外滲,傷的地方酸脹麻癢,使不上力,肺裡颼颼冒涼氣。

 應時肆抱著他,貼在祁糾的胸口,一動不動地聽了一會兒:“先生。”

 祁糾低頭:“嗯?”

 應時肆張了張嘴,想說話,又不知道怎麼說,只是拿腦袋在祁糾頸間拱了拱。

 “我們去浴室。”應時肆想了一會兒,輕聲說,“我把水放熱,弄一屋子蒸汽,給它們上幾遍藥。”

 他說的“它們”是那些舊傷,祁糾能聽懂,就是這樣沒什麼大用處。

 藥膏需要厚敷,需要加藥包燻蒸,需要洗掉再重也要三小時起步。

 折騰一大通,最多不過是稍微舒服一丁點。

 應時肆不這麼想:“一丁點就夠了。”

 應時肆磕磕絆絆長這麼大,沒遇見過什麼太好的事,哪怕再拼命、再使勁,也都是一丁一點慢騰騰往好了變的,多數時候冷不丁還會變壞。

 他有這個能力接受,又在心裡想,可能這麼多年的運氣都攢著,是因為要用來找祁糾。

 要真是這樣,把這輩子的運氣全用乾淨都值得。

 應時肆用水汽把浴室弄暖和,又開了浴霸,暖洋洋的燈光灑下來,立刻驅散了雪夜彷彿無處不在的溼冷。

 他把一張沙灘躺椅打開架好,拖進霧氣升騰的浴室,想回去接祁糾,一抬頭,熟悉的影子已經靠在了門口。

 祁糾撐著手杖,靠在門框邊上,正解著腕上的護臂綁帶。

 迎上應時肆的目光,那個人就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睛叫升騰的水霧暖著:“給你省點力氣……趁我還能動。”

 應時肆鼻頭髮酸,快步跑過去:“什麼叫還能動。”

 他不喜歡祁糾這麼說話,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到躺椅上,調整好腰靠和頭頸後的氣墊枕,蹲在邊上解那個破綁帶。

 這種帶護臂的雙手手杖,如果手有足夠的力氣,就用不著多此一舉地加上綁帶,祁糾把它們綁上,說明身上也叫舊傷熬得難受。

 應時肆解了半天,連牙都用上了,好不容易把粘扣撕開,就被那隻手攏著哄了哄。

 祁糾好像相當瞭解他……瞭解到讓應時肆覺得,這種事一定發生過很多次。

 很多次,用不著特地看,乾淨清瘦的手指就撫過應時肆的眉弓,按著他的眼尾慢慢打圈揉了揉,力道輕緩,指腹摩挲到耳根。

 “狼崽子。”祁糾輕聲說,“我睡一會兒。”

 應時肆倏地抬頭,他在一瞬間恍惚,像是掉進了某個陰風陣陣的深坑,四面還有碎石不停滾落,斷木茬尖銳,地下水汩汩流淌。

 他聽見祁糾這麼和他說,被這隻手這麼力道柔和地摸著,因為四周漆黑到什麼也看不見,所以判斷不了祁糾的傷勢。

 ……這樣的幻覺一閃即過,應時肆回過神,發現自己正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祁糾正看著他,把那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了?”

 應時肆徹底醒過神,把那隻手抱在懷裡,胸口又悶又澀:“是要睡覺,還是要做噩夢?”

 狼崽子現在越來越敏銳,祁糾啞然,把閃回的亂七八糟影像撥開,學應時肆的口吻如實承認:“睡覺做噩夢。”

 “不要緊。”祁糾說,“都是過去的事,就是添亂。”

 確實是添亂,因為閃回要佔據一部分視覺、聽覺和相關感受,祁糾必須得多花不少能量,分辨哪些是現實。

 這種時候,多說一句話,能量槽都立竿見影地往下掉。

 應時肆也察覺到這一點,立刻催祁糾:“睡覺。”

 祁糾忍不住樂了,咳嗽兩聲,慢悠悠搭腔:“也沒這麼快……”

 狼崽子一向雷厲風行,把祁糾的那隻手放回去,不知道從哪弄出個眼罩,直接給祁糾戴上:“睡覺,先生,我說話給你聽。”

 眼罩相當軟和,應時肆特意試了試,確定皮筋不勒,這才放心。

 裝修房子的話題差不多講完了,再講就要講到有關洗手間吊頂的花色選擇方案,應時肆實在不想跟祁糾說這個:“想聽什麼?”

 祁糾配合著想了想:“講講臘月初八。”

 應時肆愣了下。

 “臘七臘八,凍掉下巴。”祁糾揉了揉狼崽子的下巴,語氣像是溫和隨意,力道卻相當柔和,“講講小時候的事。”

 狼崽子這麼長大,沒人罩著沒人護著,生日不可能好過。

 少不了眼巴巴看著人家有自己沒有——沒有家,可不就沒地方要。

 祁糾說:“往後咱們都補回來。”

 應時肆被那隻手輕輕摸著,又酸又軟,從喉嚨軟到胸口,再一路往深裡進。

 有祁糾這句話就夠了,他不要“補回來”,他要“往後”。

 要沒完沒了的、過不完的“往後”。

 應時肆快過生日了,他不知道這能不能當願望許,但心裡已經打定主意求這個,絞盡腦汁想著自己小時候有意思的事,講給祁糾聽。

 他給祁糾的舊傷上藥,講自己跟大狼狗打架、跟大鵝打架、跟一群暴脾氣的喜鵲打架。

 講自己爬樹掏鳥窩,去蘆葦蕩裡掏野鴨子的蛋。

 講趕集的時候有什麼新鮮東西,講他摘了一堆野果子去賣,結果甜倒是甜,把人吃得滿嘴黢黑,回來找他算賬。

 講他被人追了五條街,跑得那叫一個快,不光人追不上,狗都追不上,被他引著上房下田鑽泥塘,撞翻了三垛柴禾,累得趴在田埂上狂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