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後不後悔?
要說開竅,也就是這麼一晚上的事。
第二天再練,應時肆就找著了感覺——除了不知道在想什麼,偶爾能把自己走得臉紅心跳,剩下的就都不算是什麼大問題。
只要穩紮穩打,把感覺保持住,逐步轉化成肌肉記憶就行了。
系統痛失五十塊,但金手指植入得初見成效,又轉憂為喜,跑去對著提成眼饞。
祁糾靠在沙發裡,看應時肆買回來的英文故事書,被狼崽子在身邊噔噔噔走來走去,幾乎能看見晃個不停的尾巴。
祁糾合上手裡的書,抬起頭。
應時肆啪地站住。
“快,誇他。”系統都看出來了,幫忙撒花,“走得多好。”
植入金手指就是得適當鼓勵,才能保證效果。
祁糾家小狼崽子明顯是在等誇,攥著拳頭連緊張帶期待,指節都攥白了。
祁糾忍不住笑了,把書放在一旁,在身旁的空處輕拍兩下,立刻多出一隻拱上來的小狼崽。
“不錯。”祁糾說,“成年了,就是不一樣。”
應時肆還沒來得及高興,臉上騰地一燙:“……”
祁糾看了看日曆:“冬月二十七。”
祁糾:“十八歲了。”
應時肆燙得抬不動頭:“……”
這人絕對、肯定就是故意的。
身份證都在祁糾手上了,應時肆不信祁糾真相信自己編的鬼話,相信自己未成年。
應時肆在心裡撓牆,這會兒蜷在沙發上不敢折騰,生怕鬧得祁糾頭暈,低著頭細若蚊吶地嘟囔了句話。
祁糾問:“多少歲了?”
“……二十!”應時肆恨不得咬這人一口,偏偏臊得不行,聲音越說越低,“虛歲馬上二十二了,臘月初八生日……”
祁糾適可而止,不再逗燙成球的狼崽子,咳了兩聲,斂住笑:“到時候在家裡過。”
應時肆愣怔了下,聽清楚這句話,眼睛倏地亮起來。
祁糾摸摸他的腦袋,懷裡就多出個熱乎乎的狼崽子,貼著他的胸口,抱著他不撒手。
別墅的供暖其實不錯,今天的陽臺也修好了。應時肆跑出去弄了點塑料布回來,咬著釘子拎著錘子忙活一下午,到了晚上果然就不再漏風。
美中不足的是這具身體狀況不佳,寒氣從骨頭裡往外滲,傷的地方酸脹麻癢,使不上力,肺裡颼颼冒涼氣。
應時肆抱著他,貼在祁糾的胸口,一動不動地聽了一會兒:“先生。”
祁糾低頭:“嗯?”
應時肆張了張嘴,想說話,又不知道怎麼說,只是拿腦袋在祁糾頸間拱了拱。
“我們去浴室。”應時肆想了一會兒,輕聲說,“我把水放熱,弄一屋子蒸汽,給它們上幾遍藥。”
他說的“它們”是那些舊傷,祁糾能聽懂,就是這樣沒什麼大用處。
藥膏需要厚敷,需要加藥包燻蒸,需要洗掉再重也要三小時起步。
折騰一大通,最多不過是稍微舒服一丁點。
應時肆不這麼想:“一丁點就夠了。”
應時肆磕磕絆絆長這麼大,沒遇見過什麼太好的事,哪怕再拼命、再使勁,也都是一丁一點慢騰騰往好了變的,多數時候冷不丁還會變壞。
他有這個能力接受,又在心裡想,可能這麼多年的運氣都攢著,是因為要用來找祁糾。
要真是這樣,把這輩子的運氣全用乾淨都值得。
應時肆用水汽把浴室弄暖和,又開了浴霸,暖洋洋的燈光灑下來,立刻驅散了雪夜彷彿無處不在的溼冷。
他把一張沙灘躺椅打開架好,拖進霧氣升騰的浴室,想回去接祁糾,一抬頭,熟悉的影子已經靠在了門口。
祁糾撐著手杖,靠在門框邊上,正解著腕上的護臂綁帶。
迎上應時肆的目光,那個人就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睛叫升騰的水霧暖著:“給你省點力氣……趁我還能動。”
應時肆鼻頭髮酸,快步跑過去:“什麼叫還能動。”
他不喜歡祁糾這麼說話,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到躺椅上,調整好腰靠和頭頸後的氣墊枕,蹲在邊上解那個破綁帶。
這種帶護臂的雙手手杖,如果手有足夠的力氣,就用不著多此一舉地加上綁帶,祁糾把它們綁上,說明身上也叫舊傷熬得難受。
應時肆解了半天,連牙都用上了,好不容易把粘扣撕開,就被那隻手攏著哄了哄。
祁糾好像相當瞭解他……瞭解到讓應時肆覺得,這種事一定發生過很多次。
很多次,用不著特地看,乾淨清瘦的手指就撫過應時肆的眉弓,按著他的眼尾慢慢打圈揉了揉,力道輕緩,指腹摩挲到耳根。
“狼崽子。”祁糾輕聲說,“我睡一會兒。”
應時肆倏地抬頭,他在一瞬間恍惚,像是掉進了某個陰風陣陣的深坑,四面還有碎石不停滾落,斷木茬尖銳,地下水汩汩流淌。
他聽見祁糾這麼和他說,被這隻手這麼力道柔和地摸著,因為四周漆黑到什麼也看不見,所以判斷不了祁糾的傷勢。
……這樣的幻覺一閃即過,應時肆回過神,發現自己正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祁糾正看著他,把那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了?”
應時肆徹底醒過神,把那隻手抱在懷裡,胸口又悶又澀:“是要睡覺,還是要做噩夢?”
狼崽子現在越來越敏銳,祁糾啞然,把閃回的亂七八糟影像撥開,學應時肆的口吻如實承認:“睡覺做噩夢。”
“不要緊。”祁糾說,“都是過去的事,就是添亂。”
確實是添亂,因為閃回要佔據一部分視覺、聽覺和相關感受,祁糾必須得多花不少能量,分辨哪些是現實。
這種時候,多說一句話,能量槽都立竿見影地往下掉。
應時肆也察覺到這一點,立刻催祁糾:“睡覺。”
祁糾忍不住樂了,咳嗽兩聲,慢悠悠搭腔:“也沒這麼快……”
狼崽子一向雷厲風行,把祁糾的那隻手放回去,不知道從哪弄出個眼罩,直接給祁糾戴上:“睡覺,先生,我說話給你聽。”
眼罩相當軟和,應時肆特意試了試,確定皮筋不勒,這才放心。
裝修房子的話題差不多講完了,再講就要講到有關洗手間吊頂的花色選擇方案,應時肆實在不想跟祁糾說這個:“想聽什麼?”
祁糾配合著想了想:“講講臘月初八。”
應時肆愣了下。
“臘七臘八,凍掉下巴。”祁糾揉了揉狼崽子的下巴,語氣像是溫和隨意,力道卻相當柔和,“講講小時候的事。”
狼崽子這麼長大,沒人罩著沒人護著,生日不可能好過。
少不了眼巴巴看著人家有自己沒有——沒有家,可不就沒地方要。
祁糾說:“往後咱們都補回來。”
應時肆被那隻手輕輕摸著,又酸又軟,從喉嚨軟到胸口,再一路往深裡進。
有祁糾這句話就夠了,他不要“補回來”,他要“往後”。
要沒完沒了的、過不完的“往後”。
應時肆快過生日了,他不知道這能不能當願望許,但心裡已經打定主意求這個,絞盡腦汁想著自己小時候有意思的事,講給祁糾聽。
他給祁糾的舊傷上藥,講自己跟大狼狗打架、跟大鵝打架、跟一群暴脾氣的喜鵲打架。
講自己爬樹掏鳥窩,去蘆葦蕩裡掏野鴨子的蛋。
講趕集的時候有什麼新鮮東西,講他摘了一堆野果子去賣,結果甜倒是甜,把人吃得滿嘴黢黑,回來找他算賬。
講他被人追了五條街,跑得那叫一個快,不光人追不上,狗都追不上,被他引著上房下田鑽泥塘,撞翻了三垛柴禾,累得趴在田埂上狂喘。
後什麼也不肯再追著他跑了。
……
應時肆自己半點沒察覺,他盡力把這些講得生動有趣,從一開始的結結巴巴憋幾句乾巴巴的話,到後來越來越流暢、越來越自如。
就這麼不知不覺的,說話對他來說,好像也不再是什麼難事。
祁糾的呼吸逐漸平緩,微偏著頭,慢慢睡熟了。
應時肆又多唸叨了一會兒,才慢慢停下話頭。
這裡的冬天乾燥,在這種蒸過藥的溼潤環境裡待一段時間有好處,但也不能過久,否則容易中暑。
應時肆給浴室稍微通了通風,又怕祁糾著涼,仔仔細細蓋了用熱風烘著的浴巾,摸了摸祁糾的臉頰和額頭。
他隔著眼罩,小心翼翼地用手摸祁糾的眼睛,在心裡許願,讓他也一起掉進祁糾的噩夢裡。
什麼噩夢都不要緊,什麼噩夢都帶上他。
他幫祁糾齜牙,他可會打架了。
/
又過了三天,應時肆必須得出門,去跑那個通告。
這幾天的突擊練習挺有效果,狼崽子徹底找著了感覺,不用唸叨著“現在是抱”、“現在是被抱”這種離譜口訣,找肌肉跟發力點了。
至於必須得出門,不能再磨蹭拖延……在系統成功翻出了家裡密碼鎖的機械鑰匙以後,問題也迎刃而解。
狼崽子乖乖蹲在輪椅前頭,讓祁糾往自己脖子上掛拴了紅繩的鑰匙,眼睛鋥亮,尾巴眼看就快掄上天。
“要去五天。”應時肆掰著手指算,“四天半……我自己買火車票回來。”
——再怎麼也沒法更壓縮了,去跟回來就各要半天時間,都不能佔活動天數。
中間的三天是主辦方定的,兩天t臺一天活動現場,都要拍攝,還有直播,唯一能縮短的時間就是回來的飛機。
應時肆打算買連夜的火車票,凌晨到火車站,一路跑回來。
能比飛機節省半天,提前整整半天回家。
狼崽子想一想就盼得要打滾。
祁糾幫他把紅繩栓好,衣領整理妥當,叫紅繩穩穩當當藏進去:“買商務座,打車回家,給報銷。”
應時肆臉上熱騰騰,尾巴快要搖晃上天:“嗯。”
他在心裡想,不買祁糾也不知道,不如把這個錢省下來,偷偷給祁糾買新年禮物。
應時肆不想只是花祁糾的錢——哪怕知道祁糾相當有錢、有錢到可能花不完,也是一樣的。
拿祁糾的錢給祁糾買禮物,這有什麼意思,一點都不心誠。
應時肆在心裡打定主意,也不告訴祁糾,仰著頭問:“先生,非得去上班嗎?快過年了。”
應時肆還以為大老闆都不用上班,只要待在家裡就有錢。
“做這行,就是這時候忙。”祁糾示意狼崽子把外套口袋張開,給他裝一個一個小紙包的灶糖,“過上年了才清閒。”
休這一個星期的假期,是因為大雪影響交通,也嚴重影響這具身體的狀況,不如索性居家休養。
現在雪快停了,眼看著日常秩序就要恢復,公司正是忙的時候,也不能老待在家裡。
應時肆這不也是,越到臘月,要跑的通告就越多。
按著金手指的進度,臨近年關那段時間,其實還有個不錯的劇給他拍——在原劇情裡,這是封斂給應時肆的“大棒加甜棗”之一。
有個劇組臨時撤了個演員,戲份全刪,偏偏年後就要上映。導演急得火上房,封斂就把應時肆弄了進去。
本意是好好折騰應時肆一頓,打磨打磨這條野狗身上的烈性傲氣。
畢竟要說專業技巧,這時候的應時肆其實還半點沒有,就連身材也因為吃苦太久,瘦得不帶一絲贅餘,穿什麼都像是小孩穿大人衣服。
除了臉好看,氣質特殊,剩下的就挑不出什麼長處了。
臺詞演技一概不行,應時肆全程對著綠幕演,連能帶著他入戲的人都沒有,生澀吃力地硬生生憋完了獨角戲。
但畢竟應時肆是主角,主角就是有自己的運氣在。
這種臨時補漏,多半是因為演員本身惹了什麼天大的事,本來話題熱度就高。
這麼一大坨流量砸中了應時肆,去挑刺的人在一堆吐不完的槽裡,還是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一句……臉不錯。
這也就夠了。
畢竟這個年頭,有了爭議度就等於有了流量,有了流量一切都好說。
後來應時肆蟄伏在封斂身邊,學了隱忍學了偽裝,也陰差陽錯有了演技……慢慢就什麼都會了。
這麼久了,應時肆時不時接幾部戲拍,甚至還能得到“演技精湛”、“深藏不露”的評價,也成了個還算不錯的演員,有了幾部代表作。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還老有人拿他當初那部獨角戲出來,懷念那個時候演技差到離譜,卻偏偏眉目鋒利、生冷悍野不知收斂的少年人。
——這是臘月初八以後的金手指,二十歲的事二十歲再說。
祁糾敲了敲狼崽子的額頭:“好了。”
來送應時肆去機場的車已經等在門口。
好歹也是瀾海傳媒總裁的人,藝人部直接派了個部門經理跟著去,各個環節都有人打點照應,提前安排妥當,不至於讓狼崽子受委屈。
應時肆還不知道過了生日又得出門,光是這五天就夠捨不得了,爭分奪秒地抓緊時間,抓著輪椅不放手。
狼崽子硬邦邦地晃著尾巴:“復……複習。”
祁糾忍不住笑了,調整了下身體數據,把咳意壓下去:“來。”
應時肆的航班早,現在外頭天才矇矇亮,狼崽子本來躡手躡腳打算出門,沒想到祁糾醒得比他還早。
早歸早,祁糾還沒換衣服,身上還有放鬆的倦意。
撲進輪椅裡的狼崽子不鬆手,嚴嚴實實抱著他,臉頰貼著柔軟寬鬆的家居服,小心翼翼地斟酌力道。
“睡個回籠覺,先生。”應時肆抱著他,讓祁糾靠在有落地燈、取暖器、大號靠枕和好幾條絨毯的沙發裡,“睡醒才準出門。”
祁糾笑了笑,摸摸狼崽子的耳朵,闔了眼微微點頭。
應時肆大著膽子這麼說了一句,外頭硬撐著不虛,心裡已經咚咚直跳,腦袋都不敢抬。
沙發相當寬大,躺一個人綽綽有餘,半點不侷促。
應時肆給祁糾蓋好毯子,發現祁糾已經抱著靠枕閉上眼睛,就閉牢了嘴,一點也不出聲打擾。
一隻狼崽子對著靠枕,無聲齜了齜牙,耳朵尾巴又沒精打采耷拉下來。
再不捨得還是要走。
他得出門,得掙錢,還得變厲害。
厲害了先生會高興,應時肆很想讓祁糾高興。
凡是祁糾會覺得高興的事,應時肆都忍不住想去做,還要卯著勁,能做多好做多好。
他要能理直氣壯地守在祁糾身邊……來一個咬一個。
應時肆磨牙霍霍,打起十二分精神,攥著鑰匙,拎著大號行李箱,輕手輕腳出了門。
……
系統在緩衝區等祁糾涮火鍋。
這些天光是導入數據就夠耗能量了,祁糾的要求還挺高,還得時刻調整身體狀態,免得嚇飛一隻狼崽子。
精打細算了這麼些天,能撐到今天早起送應時肆出門,已經算是相當不容易。
“真要立遺囑嗎?”系統還有點猶豫,這東西確實提前立了妥當,畢竟還得找律師,找公證處公證,確實還要費些功夫。
立遺囑本身倒不是什麼大事,主要是這事一旦讓祁糾家狼崽子知道……系統不太敢預料接下來會不會有大事。
說不定……這兩個從沒真正吵過架的人,要吵一場大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