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63 章 後不後悔?(第3頁)

 後什麼也不肯再追著他跑了。

 ……

 應時肆自己半點沒察覺,他盡力把這些講得生動有趣,從一開始的結結巴巴憋幾句乾巴巴的話,到後來越來越流暢、越來越自如。

 就這麼不知不覺的,說話對他來說,好像也不再是什麼難事。

 祁糾的呼吸逐漸平緩,微偏著頭,慢慢睡熟了。

 應時肆又多唸叨了一會兒,才慢慢停下話頭。

 這裡的冬天乾燥,在這種蒸過藥的溼潤環境裡待一段時間有好處,但也不能過久,否則容易中暑。

 應時肆給浴室稍微通了通風,又怕祁糾著涼,仔仔細細蓋了用熱風烘著的浴巾,摸了摸祁糾的臉頰和額頭。

 他隔著眼罩,小心翼翼地用手摸祁糾的眼睛,在心裡許願,讓他也一起掉進祁糾的噩夢裡。

 什麼噩夢都不要緊,什麼噩夢都帶上他。

 他幫祁糾齜牙,他可會打架了。

 /

 又過了三天,應時肆必須得出門,去跑那個通告。

 這幾天的突擊練習挺有效果,狼崽子徹底找著了感覺,不用唸叨著“現在是抱”、“現在是被抱”這種離譜口訣,找肌肉跟發力點了。

 至於必須得出門,不能再磨蹭拖延……在系統成功翻出了家裡密碼鎖的機械鑰匙以後,問題也迎刃而解。

 狼崽子乖乖蹲在輪椅前頭,讓祁糾往自己脖子上掛拴了紅繩的鑰匙,眼睛鋥亮,尾巴眼看就快掄上天。

 “要去五天。”應時肆掰著手指算,“四天半……我自己買火車票回來。”

 ——再怎麼也沒法更壓縮了,去跟回來就各要半天時間,都不能佔活動天數。

 中間的三天是主辦方定的,兩天t臺一天活動現場,都要拍攝,還有直播,唯一能縮短的時間就是回來的飛機。

 應時肆打算買連夜的火車票,凌晨到火車站,一路跑回來。

 能比飛機節省半天,提前整整半天回家。

 狼崽子想一想就盼得要打滾。

 祁糾幫他把紅繩栓好,衣領整理妥當,叫紅繩穩穩當當藏進去:“買商務座,打車回家,給報銷。”

 應時肆臉上熱騰騰,尾巴快要搖晃上天:“嗯。”

 他在心裡想,不買祁糾也不知道,不如把這個錢省下來,偷偷給祁糾買新年禮物。

 應時肆不想只是花祁糾的錢——哪怕知道祁糾相當有錢、有錢到可能花不完,也是一樣的。

 拿祁糾的錢給祁糾買禮物,這有什麼意思,一點都不心誠。

 應時肆在心裡打定主意,也不告訴祁糾,仰著頭問:“先生,非得去上班嗎?快過年了。”

 應時肆還以為大老闆都不用上班,只要待在家裡就有錢。

 “做這行,就是這時候忙。”祁糾示意狼崽子把外套口袋張開,給他裝一個一個小紙包的灶糖,“過上年了才清閒。”

 休這一個星期的假期,是因為大雪影響交通,也嚴重影響這具身體的狀況,不如索性居家休養。

 現在雪快停了,眼看著日常秩序就要恢復,公司正是忙的時候,也不能老待在家裡。

 應時肆這不也是,越到臘月,要跑的通告就越多。

 按著金手指的進度,臨近年關那段時間,其實還有個不錯的劇給他拍——在原劇情裡,這是封斂給應時肆的“大棒加甜棗”之一。

 有個劇組臨時撤了個演員,戲份全刪,偏偏年後就要上映。導演急得火上房,封斂就把應時肆弄了進去。

 本意是好好折騰應時肆一頓,打磨打磨這條野狗身上的烈性傲氣。

 畢竟要說專業技巧,這時候的應時肆其實還半點沒有,就連身材也因為吃苦太久,瘦得不帶一絲贅餘,穿什麼都像是小孩穿大人衣服。

 除了臉好看,氣質特殊,剩下的就挑不出什麼長處了。

 臺詞演技一概不行,應時肆全程對著綠幕演,連能帶著他入戲的人都沒有,生澀吃力地硬生生憋完了獨角戲。

 但畢竟應時肆是主角,主角就是有自己的運氣在。

 這種臨時補漏,多半是因為演員本身惹了什麼天大的事,本來話題熱度就高。

 這麼一大坨流量砸中了應時肆,去挑刺的人在一堆吐不完的槽裡,還是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一句……臉不錯。

 這也就夠了。

 畢竟這個年頭,有了爭議度就等於有了流量,有了流量一切都好說。

 後來應時肆蟄伏在封斂身邊,學了隱忍學了偽裝,也陰差陽錯有了演技……慢慢就什麼都會了。

 這麼久了,應時肆時不時接幾部戲拍,甚至還能得到“演技精湛”、“深藏不露”的評價,也成了個還算不錯的演員,有了幾部代表作。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還老有人拿他當初那部獨角戲出來,懷念那個時候演技差到離譜,卻偏偏眉目鋒利、生冷悍野不知收斂的少年人。

 ——這是臘月初八以後的金手指,二十歲的事二十歲再說。

 祁糾敲了敲狼崽子的額頭:“好了。”

 來送應時肆去機場的車已經等在門口。

 好歹也是瀾海傳媒總裁的人,藝人部直接派了個部門經理跟著去,各個環節都有人打點照應,提前安排妥當,不至於讓狼崽子受委屈。

 應時肆還不知道過了生日又得出門,光是這五天就夠捨不得了,爭分奪秒地抓緊時間,抓著輪椅不放手。

 狼崽子硬邦邦地晃著尾巴:“復……複習。”

 祁糾忍不住笑了,調整了下身體數據,把咳意壓下去:“來。”

 應時肆的航班早,現在外頭天才矇矇亮,狼崽子本來躡手躡腳打算出門,沒想到祁糾醒得比他還早。

 早歸早,祁糾還沒換衣服,身上還有放鬆的倦意。

 撲進輪椅裡的狼崽子不鬆手,嚴嚴實實抱著他,臉頰貼著柔軟寬鬆的家居服,小心翼翼地斟酌力道。

 “睡個回籠覺,先生。”應時肆抱著他,讓祁糾靠在有落地燈、取暖器、大號靠枕和好幾條絨毯的沙發裡,“睡醒才準出門。”

 祁糾笑了笑,摸摸狼崽子的耳朵,闔了眼微微點頭。

 應時肆大著膽子這麼說了一句,外頭硬撐著不虛,心裡已經咚咚直跳,腦袋都不敢抬。

 沙發相當寬大,躺一個人綽綽有餘,半點不侷促。

 應時肆給祁糾蓋好毯子,發現祁糾已經抱著靠枕閉上眼睛,就閉牢了嘴,一點也不出聲打擾。

 一隻狼崽子對著靠枕,無聲齜了齜牙,耳朵尾巴又沒精打采耷拉下來。

 再不捨得還是要走。

 他得出門,得掙錢,還得變厲害。

 厲害了先生會高興,應時肆很想讓祁糾高興。

 凡是祁糾會覺得高興的事,應時肆都忍不住想去做,還要卯著勁,能做多好做多好。

 他要能理直氣壯地守在祁糾身邊……來一個咬一個。

 應時肆磨牙霍霍,打起十二分精神,攥著鑰匙,拎著大號行李箱,輕手輕腳出了門。

 ……

 系統在緩衝區等祁糾涮火鍋。

 這些天光是導入數據就夠耗能量了,祁糾的要求還挺高,還得時刻調整身體狀態,免得嚇飛一隻狼崽子。

 精打細算了這麼些天,能撐到今天早起送應時肆出門,已經算是相當不容易。

 “真要立遺囑嗎?”系統還有點猶豫,這東西確實提前立了妥當,畢竟還得找律師,找公證處公證,確實還要費些功夫。

 立遺囑本身倒不是什麼大事,主要是這事一旦讓祁糾家狼崽子知道……系統不太敢預料接下來會不會有大事。

 說不定……這兩個從沒真正吵過架的人,要吵一場大架。

 “偷偷立。”祁糾回了緩衝區,拖過數據看了看,“藏嚴實點。”

 比如跟應時肆的身份證藏一塊兒。

 狼崽子百分百不會翻那個抽屜,百分百不會去看的。

 應時肆寫給他的那五十三張便籤,祁糾每張都寫了回話,還做了二十個吹口氣就會滴溜溜轉的小風車。

 還有一個準備當“十八歲生日禮物”,裝了電話卡的新手機。

 就那麼放在抽屜裡,整整齊齊的,現在還沒被發現。

 系統:“……”

 也是個辦法。

 主要也是……要提前立遺囑,也的確不能怪祁糾。

 畢竟在原劇情裡,封斂的身體也在這個冬天出了大狀況。

 倒不是瀚海傳媒出了什麼問題——到了這個級別的影視公司,不想出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圈子裡風起雲湧,盯著他們公司的人多的是。

 封斂又是個野心昭彰,一門心思往上爬的,抓到手裡的好處哪可能讓出去。他疑心又重,恨不得凡事親力親為,利益就在眼前,哪還管得上身體好壞。

 應時肆就是這時候被塞進劇組的,這也是封斂賣出去的人情。

 封斂慣用這種手段,這邊用空蕩蕩的綠幕折磨應時肆,那邊又相當寬和地安慰感激不盡的製片人,把這個好處吞得滴水不漏。

 就這麼點燈熬油一門心思鑽營,不出毛病才不合理。

 應時肆剛從劇組出來,身心俱疲險些被扒了層皮,就被拖去醫院照顧封斂,連軸轉了近半個月。

 就是這場病,應時肆去陪床的時候,發現沒人來看封斂,才知道了他也是孤兒出身。

 也是這場病讓應時肆知道……封斂的身體原來這麼差,只要這麼折騰幾天,就很容易丟了性命。

 “這是個大劇情,關鍵節點,咱們跳不過去。”系統也發現了問題,“再怎麼都得病一場。”

 商戰這部分有原劇情在,倒是不用他們連軸轉,照著原樣走就行了。

 但這種關鍵劇情點,刻在人設的命運線裡,不管小劇情怎麼變動,躲是躲不掉的。

 換句話說,就算他們現在開始養生,一點工作不碰……祁糾就在沙發上躺著,也還是會因為肺功能受損累及心臟,突發心衰,被救護車十萬火急拉進醫院。

 祁糾的打算,也是生死就在這兒賭一場:“趁著這個機會,把我的數據全換過來。”

 系統之前沒得到他的回答,還有點不放心:“你活過三十歲了嗎?”

 祁糾:“不好說。”

 系統:“??”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

 祁糾的情況複雜,三言兩語解釋不清,以後的世界估計還會輪到,到時候系統就知道了:“我盡力,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就過了。”

 系統:“……”

 這個回答實在是不太叫人放心。

 “那你多盡點力……”系統訥訥,“免得你家狼崽子把別墅吃了。”

 系統是真怕應時肆出點什麼事,這個世界的狼崽子跟別的世界都不一樣,狠勁兒上來,什麼事都做得出。

 系統不敢說,但它真怕祁糾前腳走,應時肆後腳就做點什麼沒法挽回的事。

 這個不算笑話的笑話,在祁糾那兒沒有回應,系統就知道事情只怕不太容易。

 系統看了看祁糾,發現祁糾在看監控。

 這會兒是節能模式,監控覆蓋的範圍很廣,外面的天色還早,是種半亮不亮的墨藍。

 應時肆靠在保姆車的後座裡補覺,整個人縮成不大的一小團,抱著胸前那把鑰匙,睡得臉上紅撲撲。

 “後不後悔?”系統忍不住問,“其實要是有一次,你忍住了不對他好……現在也就不用頭疼了。”

 要是祁糾就裝成封斂,不對應時肆好,不這麼哄狼崽子,說不定等走的時候,誰都不難過、不傷心。

 祁糾搖了搖頭。

 系統愣了下:“不後悔?”

 祁糾還沒說話,保姆車就到了地方,車才剛減速,後座上的人就睜開了眼睛。

 醒過來的狼崽子,跟睡著的時候已經不一樣。

 跟在別墅的時候更不一樣——應時肆把鑰匙在衣服裡藏好了,他身上的一部分像是遇見了祁糾才活過來,不在祁糾身邊的時候,就又恢復原狀。

 不在祁糾身邊,也不往家裡回的應時肆,依然沉默、依然冰冷、依然不好惹。

 有跟了一路的狗仔,知道這車是從封斂的別墅裡出來,鬼鬼祟祟想拍張照片,被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掃,居然連相機都差點沒拿住。

 應時肆也不跟他們起衝突,臉上沒什麼表情,瞳仁深黑,碎髮半遮到眉弓傷疤,一言不發地揉捏指節。

 ……不是沒有狗仔被他按著揍過。

 過去還是不受約束、烈性難馴的野狗,這會兒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利利索索,像是有家了,反倒彷彿比之前還難對付。

 應時肆收回視線,戴上口罩,跟著同行的藝人部經理,拖著大號行李箱,慢吞吞往機場走。

 雖說沒怎麼坐過火車,但畢竟要趕通告,飛機還是沒少坐的。

 應時肆對機場不算新奇,一隻手收回大衣口袋,攥著今早被祁糾塞進口袋的身份證,又摸了摸新手機和一口袋灶糖。

 他想家了。

 這條路上的夢不好,應時肆夢見自己在家裡賴著不走,可怎麼耍賴撒嬌都沒用,雪一停就被趕出了家。

 那扇門關著,不給他開。

 這夢很難受,比殺了他還難受。

 “別緊張。”藝人部經理知道這是得照顧的主,緩和著語氣說,“這次的秀場質量很高,是個不錯的機會。”

 應時肆點了點頭。

 他拖著行李箱往機場走,一陣冷風捲著雪花撲面,應時肆下意識想躲,卻忽然愣了下。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愣愣站著,在口罩後面小聲喊:“先生。”

 多半是錯覺,但風實在很熟悉,雪花也是。

 冰涼的雪花掉在他睫毛上,掉在他迅速變得通紅的耳廓,漆黑的眼睛就這麼輕易亮了亮。

 應時肆甚至忍不住想蹦兩下——他真這麼幹了,藝人部經理有點好奇,回頭看忽然打起精神的人影:“遇見好事了?”

 應時肆忍不住高興,拎著行李箱,三步並兩步追上:“嗯。”

 特別好的事。

 他遇見了一陣特別像祁糾的風。

 ……

 緩衝區,祁糾讓那一條數據消散開。

 幾粒雪花悄然融化。

 系統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弄點雪、弄點微型空氣渦流這種事倒是不難……但應時肆是怎麼認出來的?

 祁糾也給不出這個答案,但他知道狼崽子能認出來,所以哪怕“活下去”這件事再麻煩,也不能把人關在門外。

 哪怕時間再短,相遇再倉促,回家的人和開門的人,也都不會後悔這個選擇。

 那是他的狼崽子,出去要撒歡逞威風,回家要耍賴打滾睡覺的。

 他們的消息接收器忽然嗡嗡震響。

 ……

 應時肆辦理完了值機手續,坐在候機室玩手機。

 手機是祁糾新給他配的,叫他出門時候帶著,方便聯絡。

 應時肆還用不太習慣這種智能手機,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戳著給祁糾發消息。

 應時肆本來想要跟先生告狀,他做了個破夢,寫到一半又刪掉。

 ……算了,狀就不告了。

 應時肆打算只說好事,只說開心的事。

 祁糾的狼崽子抱著手機,抿著嘴角,漆黑的眼睛晶亮,縮在暖和的羽絨服裡,一下一下地戳。

 他今天出門,最開心的事,是遇見了一陣很像祁糾的風。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