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三十娘 作品

第225章、皇帝的預判(第2頁)

乾清宮裡的氣氛是凝滯的,天子的言語已經在自己撕掉天子的神聖性了。

這種事他都願做,對儒學本身再有什麼看法又有多奇怪?

這還是他提前命人來記載今天這次燕朝,隨後再說出這些話。

朱常洛在繼續:“朕也是學儒長大,朕此時也認為,儒學好。好就好在,一直是兼收幷蓄的,一直都是立足於經世濟民、以民為本的。今日卿等為難,朕為卿等找來一句。夫子有言: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若論學問思想,夫子也秉承著總結前朝得失的宗旨,述而信之。今時今日,卿等可述、可好之古,則是虞夏商周而至秦漢唐宋明。”

這八個字,說的是儒學的由來。司馬遷所記:孔子乃因史記作春秋,上至隱公,下訖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據魯,親周,故殷,運之三代。

在總結和繼承了此前三代“親親”、“尊尊”的傳統文化基礎上,在提煉了更早時期六德、六行、六藝的基礎上,他才提出了自己的思想主張,但同時也說自己只是“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朱常洛給出自己的觀點:“總結歷朝歷代得失,不斷推陳出新,正是儒學本色。孟子說出了政在得民,董仲舒兼採百家有了天人感應。而後程朱主張了理學,如今又繁衍出心學。儒學本就不斷在變,如今為何不能再破桎梏?只不過是儒學千餘年來都是顯學,因而成門成教。朕以為,這是兩回事。”

最後一錘定音:“今日卿等再有見解,該從學問本身來談,不該從儒門、儒教的立場來談!”

兩個臨時的起居注官一口氣記到了這裡,手腕都開始微酸,而後敬畏地看了一眼皇帝。

不管怎麼樣,皇帝這番話至少是對儒學的源頭和變遷都有非常清晰的梳理。

說的話非常現實,最後也點破了此刻這個燕朝的本質起因:儒本不神聖,正如皇帝也本不神聖。

中間雖然隱去了唐時的天命論,但點出了天人感應,其實也就說明了天家和儒門只不過相輔相成。

如今這個燕朝,其實不是因為儒學該不該改變,而是皇帝口中的儒門、儒教願不願意改變。

大殿之中頓時沉默著,大家的目光看著的只有兩人。

一個是申時行,一個是孔尚賢。

前者是太常大學士,如今專管的正是天下文教。後者是夫子後裔,若說有儒門,他家是“門主”,若說有儒教,他家是“教主”。

朱常洛看的是申時行。

孔尚賢需要看嗎?

申時行壓力很大,他也知道必定要由他第一個開口。

“臣有一問,斗膽奏請陛下解惑。”

“講。”

申時行已經虛歲六十九的人了,先行了個跪禮,然後問道:“陛下既然開宗明義,臣也斗膽請教:昔年百家爭鳴,儒道法墨等諸家並稱。如今要諸道合一,以儒學統率之,先不論儒生之惶惑,各家傳人,焉能安然處之?”

朱常洛凝視著他,先說道:“燕朝也是朝會,既是議事,明白說話。這個疑惑,朕來答,申卿先平身。”

“……臣謝陛下隆恩。”

他站了起來之後,朱常洛就說道:“看來定要給句準話。不過申太常這一問,倒不算完全從儒門、儒教的立場來問,是一個務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