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功勞(第2頁)
他不想浪費地把衛櫟嫁進普通人家,一心想攀一個高枝兒,只要有機會,哪怕送給權貴人家當妾也不是不行。
可惜漳縣的縣令王楚慈年紀過大,在美色上也無愛好,讓衛德興無從安排,其他的有權勢之人他更沒有機會接觸。
這次衛櫟被拐後,他先是暴怒,覺得此事會影響自己的謀劃,在從縣令和縣衙其他人口中探聽到救了衛櫟的人不簡單,其中一位還是年輕的七品武官後,衛德興又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就是現成理由的!
比起只是童生且已有婚配的杜雲瑟,吳深符合衛德興的目標,只可惜對方早已奔赴東北邊境不知具體住處,他本想從杜雲瑟這裡問出信息,杜雲瑟和他的夫郎卻一個字都不肯透露。
男人們說話,哪有一個哥兒插嘴的道理!
衛德興把茶杯摔在地上,滾燙的茶水灑在衛櫟手上,白皙的皮膚瞬間紅了一片,衛櫟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一個字都不敢說,衛德興仍不消氣。
“都怪你這個廢物,你當時若是醒來,直接賴上那位武官,哪裡還需要我再費心!”
……
秋華年和杜雲瑟離開衛家後,便去城裡的萬事鏢局下單給吳深送東西,這家鏢局在東北有不少分局,吳深上次的信就是他們捎來的,鏢局的鏢頭似乎與吳深有交情。
因為調料不方便運輸,秋華年只給吳深送了銅錢和棉布,單獨補了二百文錢,杜雲瑟借紙筆給吳深寫了一封短信說明原委。
聽到他們是給吳深送東西,鏢局的人怎麼說都不肯收錢,“我們鏢頭上次來時專門囑咐過,在萬事鏢局無論是吳小將軍給別人送東西,還是別人給他送東西都不用花錢,您二位就別客氣了。”
“從這裡到吳小將軍駐守的靖山衛快馬只用五天時間,路都是我們走熟了的,東西和信保管好好送到,您就放心吧!”
走出鏢局,秋華年笑道,“吳深這麼快就在邊境交到好朋友了,真厲害啊。”
杜雲瑟點頭,“他本就擅長義氣結交,東北邊境又有許多他父親的餘澤,自然是如魚得水。”
若非如此,聖上也不會把吳深這步棋下到這裡。
“剛才那位衛老闆分明是看上了吳深,想要一位金龜婿,又瞧不起我們這兩個村裡人,話裡話外都是傲慢。”
杜雲瑟從不在意別人輕視自己,可這樣的目光落在華哥兒身上卻讓他心中極為不悅,“讓你受委屈了。”
秋華年笑了笑,“委屈說不上,只是……意識到了一些事情。”
之前一直在村裡和鎮上,感覺不太明顯,今天見了位縣城的富戶,秋華年終於明確意識到“哥兒”在這個時代的許多限制和無奈。
裕朝雖然風氣較為開放,但針對女子和哥兒的無理由的壓迫依舊存在,秋華年只能盡力讓自己變得更有底氣,保護好身邊在乎的人,也一直記住自己是誰。
……
千里之外,九重宮城內,年近五十依舊龍虎精神的當今天子元化帝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伴君多年的首領太監溫幸立即上前小聲提醒,“陛下可想休息一會兒,用一道百味韻羹?”
元化帝閉眼嗯了一聲,“百味韻羹?是誰送來的?”
“是康妃娘娘送來的,娘娘不敢打擾陛下,還在殿外候著,陛下您看?”
“朕方才正批到了和她弟弟有關的奏摺,讓她進來吧。”
溫幸應聲後親自出殿,請康妃娘娘進殿,這位十幾年前由平賢王進上的鄉野美人年近四十,依舊容貌嬌美,多年的深宮生活為她添上了雍容華貴的氣質,如同一株獨佔雕欄的粉豔牡丹。
元化帝免了她的禮,賜座御前,“朕已讓大理寺嚴查此案,不日便會有結果,你家中人丁稀少,待尋回你弟弟後,朕為他封一個侯爵,好叫你寬心。”
康妃起身謝恩,元化帝又說,“再過幾天是出宮去日壇祭日神的日子,今年你陪我一起去吧。”
站在殿門邊上的康妃宮裡的大宮女採蓮低著頭聽得咋舌,兄弟封侯、出宮祭日神,這可都是皇后才有的待遇!
自從先皇后離世,聖上再未提過立後之事,宮裡幾位有皇子傍身的娘娘都從未有過這樣的榮耀。
聖上年紀未老,康妃娘娘獨得盛寵,太子殿下又因為江南結黨案失了聖心被軟禁在東宮,如果康妃娘娘肚子爭氣,博一個皇后甚至太后之位出來也不是不可能啊!
平賢王殿下知道了這事,怕是會喜不自禁……
比起採蓮的激動,康妃依舊保持著平穩柔靜謝了恩,看不出半點野心,元化帝和她聊了幾句,揮手讓她退下了。
待走出謹身殿幾十,“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待祭過日神,再找回侯爺正式封侯,您就是這後宮嬪妃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了!”(注2)
康妃淡淡地笑了笑,“不可胡言。”
她看著這位從平賢王府帶出來,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大宮女,把所有情緒與想法都壓在心底。
什麼封侯,什麼祭日神,什麼後宮嬪妃第一人,她統統都不在乎,她只仍深深記得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誰,為此隱忍一生都絕不罷休。
謹身殿中跑出一個小太監追了上話,小太監上前行了一禮,傳達了元化帝的口諭。
“聖上告訴娘娘,漳縣縣令奏摺中的杜雲瑟與吳深有功當賞,但他們的師長仍是戴罪之身,不可賞賜過多,讓娘娘賞些書籍、兵甲之類實用的物件就好。”
待小太監走後,採蓮搖頭低聲笑道,“吳大將軍與文大儒真是把聖上得罪狠了,連給小輩的賞賜都要專門叮囑一下,就怕娘娘大方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康妃沒有說話,徑直朝自己宮裡走去。
伴君十多年,她無比清楚這位戎馬半生踩著兄弟們的血登上皇位的皇上是什麼性格,他專門讓小太監出來傳話,絕不是因為厭惡吳定山和文暉陽,而是要給有心之人演一場戲。
除此之外,在那些人心裡無足輕重的杜雲瑟和吳深,也已經是被元化帝放在眼裡的刀。
所以他不允許自己磨刀的計劃被人打亂,也不允許計劃之外的人給這兩把刀施恩。
至於真正被選中的執刀人,康妃猜得到,卻不會亂說。
她封號裡的康字取自已故的先皇后的名字,許多人都知道她是因為與先皇后長得像所以盛寵不歇,但他們似乎忘了,被軟禁在東宮的那位被剪去羽翼的太子,才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提墳流程改編自作者家鄉風俗
注2:文中皇宮佈局參考南京明故宮
接下來很快要去府城考個秀才,然後回家蓋房子啦!趙氏這家人也快階段性下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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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一會兒後,杜家村一行人將騾車趕到上樑村的墳山下,六位力氣大的小夥子從車上卸下新棺材,放在木頭綁成的支架上,一邊三個人把支架抬起扛在肩上。
支架正前方中央栓著一條小孩手臂粗細的麻繩,其他人走在前面,排成一列拉著麻繩上山,一起合力將新棺材運到了梅雪兒的墳塋邊上。
因為許久無人祭奠和打理,墳頭土已經被雨淋塌了小半,長滿了雜草。
看風水的陰陽先生也到了,提墳講究屍骨不能見光,秋華年取出半匹提前準備好的黑麻布,讓幾個人對著日頭的方向把麻布展開舉起來,遮住墳頭上的陽光。
等到了吉日吉時,陰陽拿出一把犁,唸完破土咒,在墳土上用犁劃了一道,這意味著可以動土了,還閒著的人便拿出自帶的鐵鍬,一鏟一鏟挖開殘破的墳土。
梅雪兒下葬的十分敷衍倉促,眾人挖了不到一米,就挖到了棺材壁只有手指頭厚的粗製薄棺。
棺材已經被腐蝕地搖搖欲墜,有經驗的人下了繩子,小心翼翼地把棺材綁好提到平地上,舉著黑麻布的人全程默契地配合調整方向和角度,不讓陽光照在屍骨上打擾死者的安眠。
杜雲瑟跟著秋華年一起跪了下來,女婿半個兒,梅雪兒身世不詳,只有秋華年一個後代,此時只有他們二人可以上手為梅雪兒斂骨。
沒有好棺材的保護,薄棺中的森森白骨與破爛的衣服亂成一團,看起來無比淒涼。
她曾是誰的女兒,誰的姐妹,曾去過哪些地方,讀過哪些詩書,如今都只剩黑土中凌亂的白骨。
陰陽搖鈴唸經,蒼涼古老的經文在山間迴盪,驚起幾隻飛鳥。
秋華年取出專門買的一丈白緞,與杜雲瑟一起慎重而悲切地把白骨收入白緞中包裹起來,放入畫著彩繪的結實的新棺材中。
棺材盒蓋,下釘封棺,眾人收起黑麻布,流程還沒有結束。
動了土自然要回土神,待杜家村的人把墳坑和空棺材重新填好後,陰陽在墳圈子四角和后土的位置燒了黃錢,唸了安土神咒,上樑村這邊的步驟才全部完成。
明媚的陽光下,騾車拉著收斂了屍骨的新棺材離開上樑村,秋華年下意識回頭,那個在原主記憶中刻骨銘心的村子一點點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這一離開,或許此生都不會再回來了。
半個多時辰後,騾車到了杜家村的墳山下,新墳地前兩天就請陰陽選好地方破了土,挖好了墳坑,按照秋華年的意思,在一個山清水秀,較為偏僻和安靜,但能看見李寡婦的墳的位置。
其他人不明白秋華年為什麼堅持這個,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因為原主在這個世界的衣冠冢也在那裡。
等到下一個吉時,陰陽又走了一遍流程,厚實的彩繪棺材蓋著黑麻布埋入挖了兩米多深的墳坑中,壘起的高土澆水壓成新的墳頭,木頭墓碑上寫好“先母梅雪兒之墓”,一切才終於塵埃落定。(注1)
因為尚不清楚她為什麼隱瞞身份,梅爭春這個名字暫時還不能用。
燒完黃錢和紙錢,一行人沿著山路回村,半路時,天空突然下起了牛毛般細密的小雨,連衣襟都無法沾溼,卻打溼了秋華年撲扇的睫毛。
回到村子,突如其來的小雨已經停了,來無影去無蹤,就像一聲遙遠處傳來的輕嘆。
胡秋燕在秋華年不在時全權負責席面的籌備,她讓雲康和春生守在村口,遠遠看見提墳的人回來了就跑著告訴她。
秋華年回到自家院子,院裡院外已經擺好了十張桌子和一堆板凳,大半是和其他人家借的。
秋華年家的兩口灶不夠用,胡秋燕又借了幾個鄰居家的灶,聽到他們回來,好幾個灶口一起開始炒菜熱飯,不一會兒就上全了席面。
秋華年讓大家落座,感謝了所有為提墳出力幫忙的人,秋華年和杜雲瑟昨天專程上門請了族長,族長也在席上說了兩句,宣告著兩家人之間因趙氏而起的隔閡暫時消解。
席上有的菜是漳縣農村辦席時常見的,有的則是秋華年自己改編的,菜品粗糙但色香味俱全,讓村人們吃得津津有味。
加了許多白糖和大棗的糯米甜丸子遭到了孩子們的瘋搶,燉得奶白濃香的玉米大骨湯則讓秋華年被反覆問及具體做法。
玉米在農村到處都是,骨頭比起肉便宜得多,其他好菜吃不起,這道湯問清楚做法還是能在家做一做的。
這場席後,提墳的最後一個步驟專門完成,在古代農村社會,這意味著秋華年為母和離與提墳的事過了明路,得到了情理上的正式承認。
一直忙到夕陽漫天,秋華年終於和幫忙的人一起把所有借來的碗筷與桌凳清洗完歸還。
他收拾好灶臺,將挑出來還能吃的剩飯剩菜分給做飯洗碗的人後,疲憊地關上了院門。
杜雲瑟挑來清水燒熱,兩人輪流用大浴桶洗了澡,在大梨樹下休息晾發。
月上梢頭,清暉滿地,九九和春生已經睡了,秋華年手裡繞著自己烏黑的長髮亂玩,放輕聲音說,“這次提墳一共花了二兩五錢銀子,接下來一個月手裡得緊一些,不然你去府城考院試的錢就不夠了。”
棺材花了一兩,斂骨的白緞花了七錢銀子,這是兩項最大的花銷,其餘請陰陽先生、買辦席的食材、買黑麻布等零零碎碎加起來,共花了八錢銀子。
目前家中的儲蓄已經只剩一兩多銀子了,如果不是孟武棟這些天打通了許多高粱飴外銷的路子,讓秋華年的日收入穩定在了150文以上,秋華年也不敢花這麼多。
秋華年一條條計算,“每天存一百二十文,距離你考試還有一個多月,夠攢個三兩多銀子,來去路費加上在府城住宿吃飯,應該勉強夠用了。”
“就是不知道人情往來的開銷需要多少,院試同榜的秀才都是你以後的人脈,總得請客吃飯交際一下。”
秋華年邊說邊用手指無意識地亂繞自己的頭髮,回過神時,髮尾已經打了結,扯了幾下都扯不開。
杜雲瑟看不下去,輕輕拉過他烏黑柔順的長髮,一點點耐心地解了起來。
“你不用這麼辛苦,怎樣的條件做怎樣的事,朋友貴精不貴多,酒肉朋友不交也罷。”
秋華年順著他的動作一下下點頭,他不是那種為了省錢就虧待自己的人,之所以計劃每天只存一百二十文,就是為了留出三十文的日常支出,用來改善伙食,提高生活質量。
努力是為了好好生活,絕對不能本末倒置。
家裡四個人裡,九九和春生是正在長身體的小孩,杜雲瑟既要幹活還要讀書,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都不小,秋華年也每日忙得腳不沾地,所以吃食和營養必須跟上。
秋華年剛來時買的兩隻半大母雞已經能下蛋了,家裡不缺糧食,九九和春生摘野菜也摘得勤快,雞圈裡的雞飼料充足,母雞下的蛋自然多了,四隻雞一天至少有四個蛋,有時甚至有五六個。
現在家裡的生活標準是每人每天一顆雞蛋,每頓都有豆腐,主食參一半的白米白麵,五天正式吃一頓肉。
在秋華年的合理調配下,九九和春生的身體已經十分健康,頭髮烏黑皮膚白皙,杜雲瑟的悉心教導則讓他們的氣質漸漸成型,舉手投足開始進退有度,胡秋燕時不時打趣說,地主家都不一定養得出這樣的孩子。
前幾日,甚至有人來和秋華年問九九的親事,嚇得秋華年趕緊推脫,直言近幾年都不會考慮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