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依石 作品

第 24 章 功勞(第3頁)

 九九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這也太早了吧!

 杜雲瑟輕柔地解開了秋華年纏亂的頭髮,柔順的髮絲從指尖滑落,惹得人心頭髮癢。

 他抬頭看向秋華年,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靠著椅背半睡了過去,頭頂梨樹落下幾片潔白的花瓣,沾染在他眉間,遮住了殷紅的眉心痣。

 杜雲瑟忍不住抬手,想拂去落花,手指即將觸碰上樹下美人的眉心時,秋華年突然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杜雲瑟蜷縮起手指,收回了手臂。

 “困了快去睡吧,今日忙了一整天,明早晚些起床。”

 秋華年打了個哈欠,沒反應過來杜雲瑟剛才在做什麼,點了點頭搖搖晃晃回左耳房了。

 又過了幾天,育種盤裡的棉花苗已經長到了能移栽的程度,再長下去盤裡就裝不下了。

 秋華年忙著給三畝水地翻土施肥,單人手推犁還是沒有成功做出來,但有騾子的幫忙,加上他改造加固過的曲轅犁,整體勞動量依舊減少了至少幾倍。

 秋華年先在地裡平鋪上加了草木灰的農家肥作為基肥,然後讓騾子拉著曲轅犁把三畝地翻了幾次,令其中的雜草也變成肥料進入土中,最後把土地分出壟和溝,田地才算是整理好了。

 杜雲瑟每日讀半天書,下地幹半天活,族長家人手多,忙完他們那一畝棉花地後也過來幫忙,很快就整完了三畝地。

 秋華年想給幫忙的人工錢,卻沒人要,畢竟跟著秋華年學會種棉花的本事已經是無價的了。

 這天秋華年檢查完育種盤裡的棉花苗的情況,正打算挑個日子往田裡移栽,突然收到了王縣令派人傳來的消息。

 “王縣令讓我們明日去一趟縣衙?”秋華年把育種盤放回原處,“傳信的人有說具體是什麼事嗎?”

 “王縣令說等我們到縣衙再詳說。”杜雲瑟幫他打水洗手,“應該是柺子案終於結案了。”

 秋華年眼睛一亮,秋傳宗和周氏被放回去後沒幾天,就又被官差押走了,秋富和秋貴也不知具體情況,秋華年聽到消息後難免擔心節外生枝,現在這一切終於有了結果。

 秋華年和杜雲瑟空了一天時間,趕著騾車到漳縣縣衙。

 王縣令處理完公務後,中午在縣衙後堂見了他們。

 比起上次見面,王縣令瘦了一些,但面泛紅光,唇角帶笑,顯然心情非常好。

 “雲瑟啊,你這一回來,可讓我立了一件大功!”

 見兩人不解,王縣令撫須笑言,“看在雲瑟是立功之人的份上,我給你們說一說內情,你們切記不可外傳。”

 “你們或許不知,我們隔壁縣出過一位宮裡的貴人,十幾年前她還在鄉野時,家中有一位弟弟被拐子拐走了,貴人發達後一直想找弟弟,為此還專門請旨叮囑過襄平府的一眾父母官,可惜年月久遠,遍尋不到。”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覺得這件事已經沒有希望了,誰知我審問半個多月前抓住的那批柺子時,竟問出了一些眉目!”

 王縣令撫掌解釋,“此事關係重大,要加急層層上報到宮裡等待迴音,所以拖了許久,日前宮裡傳旨提走了所有案犯進京審問,我才敢告知你們始末。”

 至於案犯進京後要怎麼審問,宮裡的貴人最後能不能找到自己弟弟,就不是他們能關心的了。

 “因為結果未定,宮裡暫時沒有賞賜跟來,但我已經將你和吳深的功勞盡數寫在奏摺中呈交,待京中的消息和賞賜下來,我一定第一時間告知你!”

 如果杜雲瑟只是一介草民,王縣令不一定會把他的功勞寫進奏摺,但杜雲瑟眼看著前途無量,王縣令當然不會目光短淺到獨吞好處。

 王縣令今日叫他們這件事,他又問了杜雲瑟一些考試相關的事情,便去繼續處理公務了。

 臨走前他說,“對了,你們救的那個小哥兒的家人一直想感謝你們,之前因為不能外洩案情,所以我沒有告訴他們恩人具體是誰,趁今天這個機會,不如見上一見。”

 王縣令已經提前讓縣衙的雜役去通知那家人了,秋華年和杜雲瑟剛出縣衙,就被他們迎到了家中。

 這戶人家姓衛,在城南開了一家調料鋪子,家裡還有一個做醋做醬的小工坊,在縣城裡算是富戶了。

 被拐的小哥兒是男主人衛德興最小的孩子,當時他獨自去街上買珠釵,一不留神被拐子用藥迷暈,塞進了箱子裡。

 “家中老母自櫟哥兒不見後便茶飯不思,幸好有恩人搭救,不然我們可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櫟哥兒自被拐過一次後就受了驚嚇,一直低著頭不說話,衛德興讓他拜見過恩人後就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

 秋華年冷眼瞧著,感覺衛德興對櫟哥兒並沒有多麼上心,再聽他話裡話外都是對杜雲瑟的關注,當即心下了然。

 恐怕是王縣令的態度讓衛德興覺得救了櫟哥兒的人不一般,他才堅持要當面道謝,比起感謝對方救了自己的孩子,投機結交才是主要目的。

 杜雲瑟也看出了這點,言語冷淡敷衍起來。

 聊了一會兒後,衛德興暗中打量了幾眼秋華年,堆著笑打聽,“不知另一位恩公如今住在哪裡?我知道了好把謝禮送過去。”

 秋華年迎著他的視線一笑,“吳公子還沒有傳回消息,我們也不知道。衛老闆不如把謝禮一起給我們,等有了信後我們找人捎給他。”

 其實吳深已經託過往商隊給杜雲瑟帶了信,說了自己的住處和現狀,但這些顯然不必告訴別有所圖的衛德興。

 衛德興又在話中明裡暗裡打聽吳深有沒有婚配,杜雲瑟沒有回答,讓衛德興討了個無趣。

 氣氛不好,待了十幾分鍾後,杜雲瑟和秋華年便起身告辭,衛德興見自己的打算不成,沒有多留,讓家人送上謝禮。

 一共是紅紙包著的一吊銅錢、一匹棉布、醋醬油鹽各半斤、時興紅腐乳一小罐,吳深也有一份一樣的。

 這些東西看起來多,實際上一份謝禮的市價加起來也就不到二兩銀子,很多還是衛家調料鋪子自己賣的,成本更低,遠不及衛德興最早準備送的。

 如果不是先前用的藉口是要謝恩人,怕王縣令那邊知道了不好交代,衛德興連這些謝禮都不想送。

 “我家櫟哥兒畢竟是個還沒出嫁的小哥兒,勞煩恩公不要把他被拐過的事說出去,不然怕影響他日後找夫婿。”

 “城裡人家講究多些,不像村裡鄉里,年輕的哥兒四處亂跑都無礙。”

 這句話有暗諷秋華年沒規矩的意思,杜雲瑟修眉一皺,秋華年已經搶著笑了聲,“城裡的講究確實多,不像我們村裡鄉里,聽見野狗亂叫喚都是直接拿棍趕走的。”

 衛德興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杜雲瑟溫柔地看了秋華年一眼,對衛德興點頭道,“謝禮已收,我們恩情兩清,日後也不必再來往了,衛老闆何必以己度人覺得我們是多舌之人?”

 等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衛德興終於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躲在後面的衛櫟出來沉默地給他奉茶。

 衛德興看著小兒子的臉氣不打一處來,他和夫人長相都一般,卻走大運生了一個清麗的哥兒,隨著衛櫟一點點長大,衛德興的心思也多了起來。

 他不想浪費地把衛櫟嫁進普通人家,一心想攀一個高枝兒,只要有機會,哪怕送給權貴人家當妾也不是不行。

 可惜漳縣的縣令王楚慈年紀過大,在美色上也無愛好,讓衛德興無從安排,其他的有權勢之人他更沒有機會接觸。

 這次衛櫟被拐後,他先是暴怒,覺得此事會影響自己的謀劃,在從縣令和縣衙其他人口中探聽到救了衛櫟的人不簡單,其中一位還是年輕的七品武官後,衛德興又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就是現成理由的!

 比起只是童生且已有婚配的杜雲瑟,吳深符合衛德興的目標,只可惜對方早已奔赴東北邊境不知具體住處,他本想從杜雲瑟這裡問出信息,杜雲瑟和他的夫郎卻一個字都不肯透露。

 男人們說話,哪有一個哥兒插嘴的道理!

 衛德興把茶杯摔在地上,滾燙的茶水灑在衛櫟手上,白皙的皮膚瞬間紅了一片,衛櫟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一個字都不敢說,衛德興仍不消氣。

 “都怪你這個廢物,你當時若是醒來,直接賴上那位武官,哪裡還需要我再費心!”

 ……

 秋華年和杜雲瑟離開衛家後,便去城裡的萬事鏢局下單給吳深送東西,這家鏢局在東北有不少分局,吳深上次的信就是他們捎來的,鏢局的鏢頭似乎與吳深有交情。

 因為調料不方便運輸,秋華年只給吳深送了銅錢和棉布,單獨補了二百文錢,杜雲瑟借紙筆給吳深寫了一封短信說明原委。

 聽到他們是給吳深送東西,鏢局的人怎麼說都不肯收錢,“我們鏢頭上次來時專門囑咐過,在萬事鏢局無論是吳小將軍給別人送東西,還是別人給他送東西都不用花錢,您二位就別客氣了。”

 “從這裡到吳小將軍駐守的靖山衛快馬只用五天時間,路都是我們走熟了的,東西和信保管好好送到,您就放心吧!”

 走出鏢局,秋華年笑道,“吳深這麼快就在邊境交到好朋友了,真厲害啊。”

 杜雲瑟點頭,“他本就擅長義氣結交,東北邊境又有許多他父親的餘澤,自然是如魚得水。”

 若非如此,聖上也不會把吳深這步棋下到這裡。

 “剛才那位衛老闆分明是看上了吳深,想要一位金龜婿,又瞧不起我們這兩個村裡人,話裡話外都是傲慢。”

 杜雲瑟從不在意別人輕視自己,可這樣的目光落在華哥兒身上卻讓他心中極為不悅,“讓你受委屈了。”

 秋華年笑了笑,“委屈說不上,只是……意識到了一些事情。”

 之前一直在村裡和鎮上,感覺不太明顯,今天見了位縣城的富戶,秋華年終於明確意識到“哥兒”在這個時代的許多限制和無奈。

 裕朝雖然風氣較為開放,但針對女子和哥兒的無理由的壓迫依舊存在,秋華年只能盡力讓自己變得更有底氣,保護好身邊在乎的人,也一直記住自己是誰。

 ……

 千里之外,九重宮城內,年近五十依舊龍虎精神的當今天子元化帝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伴君多年的首領太監溫幸立即上前小聲提醒,“陛下可想休息一會兒,用一道百味韻羹?”

 元化帝閉眼嗯了一聲,“百味韻羹?是誰送來的?”

 “是康妃娘娘送來的,娘娘不敢打擾陛下,還在殿外候著,陛下您看?”

 “朕方才正批到了和她弟弟有關的奏摺,讓她進來吧。”

 溫幸應聲後親自出殿,請康妃娘娘進殿,這位十幾年前由平賢王進上的鄉野美人年近四十,依舊容貌嬌美,多年的深宮生活為她添上了雍容華貴的氣質,如同一株獨佔雕欄的粉豔牡丹。

 元化帝免了她的禮,賜座御前,“朕已讓大理寺嚴查此案,不日便會有結果,你家中人丁稀少,待尋回你弟弟後,朕為他封一個侯爵,好叫你寬心。”

 康妃起身謝恩,元化帝又說,“再過幾天是出宮去日壇祭日神的日子,今年你陪我一起去吧。”

 站在殿門邊上的康妃宮裡的大宮女採蓮低著頭聽得咋舌,兄弟封侯、出宮祭日神,這可都是皇后才有的待遇!

 自從先皇后離世,聖上再未提過立後之事,宮裡幾位有皇子傍身的娘娘都從未有過這樣的榮耀。

 聖上年紀未老,康妃娘娘獨得盛寵,太子殿下又因為江南結黨案失了聖心被軟禁在東宮,如果康妃娘娘肚子爭氣,博一個皇后甚至太后之位出來也不是不可能啊!

 平賢王殿下知道了這事,怕是會喜不自禁……

 比起採蓮的激動,康妃依舊保持著平穩柔靜謝了恩,看不出半點野心,元化帝和她聊了幾句,揮手讓她退下了。

 待走出謹身殿幾十,“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待祭過日神,再找回侯爺正式封侯,您就是這後宮嬪妃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了!”(注2)

 康妃淡淡地笑了笑,“不可胡言。”

 她看著這位從平賢王府帶出來,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大宮女,把所有情緒與想法都壓在心底。

 什麼封侯,什麼祭日神,什麼後宮嬪妃第一人,她統統都不在乎,她只仍深深記得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誰,為此隱忍一生都絕不罷休。

 謹身殿中跑出一個小太監追了上話,小太監上前行了一禮,傳達了元化帝的口諭。

 “聖上告訴娘娘,漳縣縣令奏摺中的杜雲瑟與吳深有功當賞,但他們的師長仍是戴罪之身,不可賞賜過多,讓娘娘賞些書籍、兵甲之類實用的物件就好。”

 待小太監走後,採蓮搖頭低聲笑道,“吳大將軍與文大儒真是把聖上得罪狠了,連給小輩的賞賜都要專門叮囑一下,就怕娘娘大方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康妃沒有說話,徑直朝自己宮裡走去。

 伴君十多年,她無比清楚這位戎馬半生踩著兄弟們的血登上皇位的皇上是什麼性格,他專門讓小太監出來傳話,絕不是因為厭惡吳定山和文暉陽,而是要給有心之人演一場戲。

 除此之外,在那些人心裡無足輕重的杜雲瑟和吳深,也已經是被元化帝放在眼裡的刀。

 所以他不允許自己磨刀的計劃被人打亂,也不允許計劃之外的人給這兩把刀施恩。

 至於真正被選中的執刀人,康妃猜得到,卻不會亂說。

 她封號裡的康字取自已故的先皇后的名字,許多人都知道她是因為與先皇后長得像所以盛寵不歇,但他們似乎忘了,被軟禁在東宮的那位被剪去羽翼的太子,才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提墳流程改編自作者家鄉風俗

 注2:文中皇宮佈局參考南京明故宮

 接下來很快要去府城考個秀才,然後回家蓋房子啦!趙氏這家人也快階段性下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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