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鵲兒 作品

第五十六章 絕處何生

 在廚房燉好了當歸補血茶,荷葉兒小心斟了一盅,趁熱端了出來。剛拐進院子裡,就見蓮心正往樓上去,趕緊叫住,“哎,蓮心!做什麼去?”

 “今兒日頭好,想著該曬曬小姐的那幾件大毛兒衣裳。”

 “小姐作畫呢,說是畫社催得緊,不叫人吵呢!”

 “這都好幾天不下樓了,還不成麼?” 蓮心也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氣,雖平日隨和不多話,可但凡專心作畫,便與大爺一樣都忌諱閒人在跟前兒晃,遂嘴上雖這麼說著,卻已是轉身往下走,“大爺也是,往常都說畫不當緊,小姐喜歡便做,不喜歡便罷。如今是怎麼了?倒催得緊。虧得老太太和姨奶奶這幾日忙著下聘的事顧不得,要不都遮不過去了。”

 其實於這番話,蓮心口中還有一個因由沒說出來,那就是自家小姐是新寡之人,三年之內是熱孝,出來進去一身素白,別說聘禮她沾不得,就是開春迎娶新人,馨竹園都得避諱開不得門。遂這幾日不露面,老太太那邊只當她懂事,便是問都沒問一句。

 看蓮心下了樓,荷葉兒稍稍鬆了口氣,正要錯身經過,不料被蓮心挽了手臂,悄聲道,“小姐可是又畫痴了?你整日守在跟前兒好歹勸勸。如今不是咱們原先府裡,只管這麼不出門丶不問事的,怎麼好?可知道揚州那邊已經收下聘禮,老太太歡喜的緊,昨兒跟姨奶奶並幾個府裡的老媽媽們說了好一天的話,聽說今兒乏了沒起,可明日再怎麼小姐也得過去請安了。就說老太太不計較,讓那些碎嘴老媽媽們說出什麼來,也不好聽。再者,哪一日漏了出去,知道咱們小姐就是那畫市上傳言的慕青,一直畫畫兒賣銀子,不說是人的本事,倒像是小家子窮酸氣,可怎麼好?”

 荷葉兒聽著心裡急,也煩躁,心只道跟那樓上的情形比起來,為作畫賣銀子丟了臉面可算得什麼!

 看荷葉兒只管咬著唇不吱聲,蓮心笑著抬手擰她的腮,“你這丫頭!跟你說話兒呢,怎麼魂兒都不在!”

 “行了,”荷葉兒撥開她的手,“我知道了。你跟延壽齋那邊的姐姐們好,常去打聽著些,小姐不經心,咱們總不能讓落了短兒。”

 “喲!”蓮心打趣兒,“用著人家,人家成姐姐們了,用不著,就都是不進眼的了。”

 荷葉兒連應付一個笑的力氣都沒有,錯過蓮心,端了托盤往樓上去。

 一步步往上,那樓梯像是忽地墊高了,一階階,腿似墜了秤砣,吃力得緊,走著走著,鼻子一酸,小丫頭兩眼的淚……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她還能一個人撐多久?這府裡連蓮心她都不敢說,更不用說旁人了……小姐,小姐她哪裡是在作畫,根本什麼也不做丶也不會了,那人整個兒都不似從前,說是病,卻不疼不癢,說是著了魔丶中了邪,可那眼睛雖直,卻明明還能看得見心酸……唉,也難怪,誰人經過那一場還能如常人一般?

 想起那天清早,荷葉兒又禁不住一個冷顫……早起的日頭薄,透著一夜積攢的寒氣,推開小姐臥房的門,清冷的薄光中就見小姐身上裹著被子蜷縮在床角,床上亂糟糟的,一時看見褥子上一小灘遮不全的血跡,一時又看見那撕扯壞了的裙子和褻褲。嚇得荷葉兒頭轟的一聲,哭都哭不出來!趕緊撲過去,根本不敢想別的,只道自家小姐必是死了一多半再叫不回魂兒來了!

 可誰知這人一聲就叫醒了,再定神仔細看,除了頭髮有些亂,人乏累得很,倒像再沒什麼別的不妥,目光聚,神智清楚,也知道隨了荷葉兒的手穿戴。可誰知待扶她起身下床,竟是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這一回,別說是荷葉兒就是小姐自己都嚇了一跳,跪在地上半天起不來。眼神忽然直,人便痴痴呆呆的,像是什麼事極想不明白,又像是突然想明白而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