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15章 寒酥·2(第3頁)

 可是這些畫無一例外地,都未能繪罷五官。

 她回身正要再拿一幅,忽地意識到什麼,猛然回身再看。

 第三幅畫的顏色算是最清淡不過,全幅都是近乎黑白的水墨色,輪廓上也最為清晰。因為是正面的丹青肖像,故而身段、衣裙都比其他兩幅要直觀清晰得多,也更好分辨。

 少女心中微動,忽而想起自己被送往魯國前,在三公子府外,穿的就是這樣一襲衣衫。畫上女子身後是漫山竹葉,恰與院外的竹影如出一轍。那隻珠釵,如今還放在珈蘭的房中,只是束之高閣,因著款式較老而甚少使用了。

 這一幅畫撥雲睹日,那麼剩下兩幅,也一瞬清晰了。

 這幅是幼時在楚恆身邊的暗衛營裡修習劍術,這一幅是……

 珈蘭回眸,一幅一幅拆著畫卷的紮帶,一卷一卷掛在牆上。

 掛不起了,便往桌上攤。

 無一是她,卻無一,不是她。

 她仰首細數著滿牆、滿桌、滿屋無處不在的畫卷,畫中人形態各異,丹青妙筆,栩栩如生。

 空中紛亂如絮的塵埃似大雪飄零,將楚恆隱匿於深淵之下的濃重愛意,堆砌成高聳入雲的圍牆。

 把小小的她,淹沒在陽光之中。

 三公子一手丹青妙筆,為帝王讚頌不已。

 他能畫得世人皮囊萬千,卻不敢描畫她的眉眼。

 十年共飲長江水,不知愛人深愛己。

 她茫然地背過身去,眼眶微溼,摸索著回到書架旁,尋找楚恆囑咐她帶去的遊記。在西南時,珈蘭原是見過這本遊記的,只是當時沉溺於書中奇山怪石,不曾注意到楚恆頗有異常的面色。

 那日他細碎的額髮半掩了劍眉,一雙漆黑的眼眸閃爍著平靜的光芒,只那般靜悄悄地瞧著她翻閱書卷,唇邊浮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事情的真相排山倒海般席捲而來。

 先時魯後同楚恆交好,是因她仍在閨閣時,與楚恆母親算為摯友,對楚恆也多有照拂。到底是王家女眷,為接近自己的心上人,得到更多與秦家有關的訊息,才同武將家的女兒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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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珈蘭幼年往魯國學習詩書六藝,雖則楚恆已經教習了不少,可還是將她送往了異國他鄉,寥作魯後的把柄。於那時舉步維艱的楚恆而言,卻是巧妙地,將收留南郡遺民的罪責轉移——畢竟珈蘭,是唯一一個世人確認存活的、從南郡帶回的女孩兒。

 魯後自以為抓到了把柄,又顧念著與秦家的情分,把珈蘭培養得如自己親生公主一般知書達理。只是沒想到,楚恆這一層謀略之外,還有另外一層。

 秦小將軍死後,楚國長公主便嫁去魯國,哪怕是楚恆喪母之際日日生不如死,也不曾見這位魯後爭辯半句。

 世人若知曉魯後死因,當罵一句楚恆薄情寡義。

 可這些……真是他的罪過嗎?

 楚恆母妃至死,都未得到半句魯後的開脫。若有這位昔日公主的舊友求情,林後和楚王又豈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嫁禍於她?

 難道,這不是魯後棄秦氏女如敝履、薄閨閣情義麼?

 而魯瓔久於魯後之下,王家子弟一貫多疑謹慎,幾番書信往來,又怎會不知楚恆心中對魯後的怨懟?他能久居太子之位,又向來與楚恆有交,楚恆便順水推舟送他一個人情……

 窗外的竹影被風颳得東倒西歪,屋內的少女扶著架子,從各類手抄小記中尋出了那一本。這一本冊子封皮有些陳舊,握在手中時竟覺著比往日還要厚上許些,只可惜珈蘭腦中嗡鳴,不曾注意到遊記簿子的怪異。

 屋頂似有風聲刮過,是難以為人發覺的輕微腳步聲。

 少女扶著門框,緩緩從書房中走出。陽光的照耀下,金色的竹影在微光中輕輕閃爍,漫過屋簷、院牆的竹木窸窸窣窣地婆娑了葉,投下細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