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16章 寒酥·3

……

 今年玉京的冬季,像是踩著楚王壽歲的尾聲,未曾在秋季輾轉過多少辰光,便冷了下來。白露顧念著珈蘭先時在倒馬關的傷,又壓著她在屋裡待了一個月,才鬆了口放她出去逛上一逛。

 三公子府在初冬時分,收到了相國府送來的喜帖。帖上字字圈兒金,華麗奪目,連理一對上蒼庇佑的佳偶,司馬音和——

 呂世懷。

 楚恆特地命小寒來通知了珈蘭,一旁認真習字的珈佑只抬頭白了一眼,嘴裡沒一句好話。珈蘭倒是默然了片刻,止住珈佑那沒把門兒的嘴皮子,親自從束之高閣的貴重首飾裡尋了幾件兒,為司馬音作添妝之喜。

 她算是借花獻佛,畢竟楚恆贈予她的好東西里,總有些是她如今身份用不了的。王家物件兒,用三公子之手轉贈,也不算埋沒。

 禮雖是送了,楚恆聞聽珈蘭如此,便推脫了出席之邀,提筆在禮單上又添了幾件兒器物,差人送去了事。

 除卻相國府的這一樁,珈蘭尚且聽聞,閻姝在王宮大殿前長跪不起,以軍功求嫁——

 公孫家,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孫兒。

 他不知因何緣故,斷了腿、盲了目,整日只知尋死覓活。縱是被人攔了下來,他也只是坐在簷下,聽著風聲灌滿腦海,一言不發。

 閻姝性子直爽剛烈,想是秦家人攔了她許久,才沒讓她提刀上殿報仇雪恨。最初幾日,秦典墨曾來尋過珈蘭相助,不過礙於白露的阻撓,始終未得一見。

 林後當著文武百官,感念她身為女子表率,巾幗不讓鬚眉,許了她這一樁。

 朔雪壓枝,原是風起。

 府上的紅梅,累累地結滿了花骨朵兒,被雪一壓,險些是瞧不見了。

 珈蘭一襲煙紫色曲裾,臂上垂了一條潔白的狐毛,如披帛一般搭在身後。三千青絲綰起一個鬆鬆的雲髻,隨意地戴上淺紫色長帶,斜插一支雲紋紫玉簪。

 繞過栽滿了紅梅的小院,再往裡去些,便是楚恆冬日的居所。

 一雙白皙素手扶上門沿,用力一推——

 “你來了。”

 皚皚雪光照亮了屋內,直逼矗立在窗前的如玉少年。

 他破天荒地大開了窗,迎著撲面而來的寒冷風雪,遙望著結了一層薄冰的後湖。湖上風雪飄搖,白茫茫的色澤覆蓋了一切,唯留出如鏡冰面,倒映迷離的天幕。

 “都說瑞雪兆豐年,”楚恆聞聽身後少女漸近,已隱隱熟悉了她身上令人心安的蘭草馨香,“瞧著湖上素裹銀裝,明年,定是好時候。”

 “窗外風冷。”

 珈蘭瞥了眼他停在一旁的輪椅,從椅背上取過厚重的毛毯,抱在懷中,向他行去。

 “今日的晚宴,”他回過身,制止了珈蘭張開毯子的動作,“你也一道去。”

 “我?”

 “一道兒去。”

 他眼中晦暗不明,垂首瞧著珈蘭白皙如玉的面容,將手中握著的一把匕首遞了出去。珈蘭愣了愣神,這才瞧清了他面上恍然凌厲的潛藏深意,還有少年掌心那一柄精緻華美的短匕。

 這把匕首的短鞘上,鑲滿了十種來自各地的名貴寶石,尋常人家扣下一顆來,便足以三代衣食無憂。而匕首的手柄處,則是用觸手生溫的暖玉磨出環狀,層層堆疊,又彼此相連。

 “你把它,也隨身帶去。必要時,替我……”楚恆牽起珈蘭的右手,將匕首放在她的掌心中,“去除隱患。”

 珈蘭微怔,忽而反應過來這匕首主人的名諱,難以置信地抬頭回望著楚恆漆黑的瞳眸。

 少年的眼神如千年古樹般深邃,明晃晃地倒映著他滔天的野心,沉靜而堅定。可珈蘭瞧見的,是重重天幕之後,湖面薄冰之下,難以言說的孤寂和疲倦。

 “蘭兒穿紫色,”他忽而一笑,面上綻開溫柔,抬手扶正了珈蘭發上的小簪,“美極。”

 ……

 宮燈高懸,紅燭搖曳,兩側雅緻的桌椅上鋪著淡紅色的絲綢,唯主桌以鮮紅的正色鋪就。每隔兩三張座椅,便有一大束的白梅插枝,配著清爽無瑕的白瓷瓶,使得整座大殿瀰漫著典雅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