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2章 凶訊·2

“不請自來,望三公子見諒。”

 秦典墨得允起身,腰間似有玉石相撞之響,不過礙於陳舊的荷包布帛,顯得有些沉悶。他似乎又稍拔高了些身量,如同山間的青松,挺拔而峻峭。

 雨聲急促劇烈,是為蒼天太息。

 “你……是何時的生辰?”楚恆隨口問道。

 “正月裡頭,初十。”

 “如此,倒是稍長几個月,”楚恆頓了一頓,道,“我當稱你一句堂兄才是。”

 這話看似尋常,實則是在告誡秦典墨,他們之間有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此外,更是讓他不必如此拘謹,大可藉著秦家同楚恆的親屬關係,稍作自在些。

 “末將……不敢。”

 “有一樁事,需得先說與你聽。我在外祖的墳冢旁,約莫十步之距,立了一處衣冠冢,安置舅父愛劍,寥作祭奠。外祖臨行前,曾囑託我一事,可我身子不便,想來只好將這差事託了你去。”

 外頭枝葉上的雨滴積攢成疾,驟然如山倒,嘩啦啦摔下來一大片,思緒彷彿也被雨水淋溼。秦典墨不答,卻是一一記下了楚恆之言,雙拳緊攥,一時竟不知當恨誰去。

 楚恆淺淺淡淡地打量著面前的少年,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目光忽而似毒蛇吐信。

 “外祖欲讓舅父得入秦家祠堂,需得請你帶上一抔墳土,回玉京後好生安置。”

 他的話裡意有所指,直喻玉京。

 秦典墨閉門多日,尚不詳玉京中如何光景,可楚恆畢竟同那些人物交往數年,又怎會揣度不出王殿之意。信鴿往來、官驛快馬加鞭傳的諭令,讓秦典墨將祖父屍首送回,縱是個痴傻幼童也知曉其本意。

 可楚恆收到王令,非但不曾催促秦典墨,反助他在邊關大辦喪事。身為公子之一,忤逆君父,罪加一等。

 “我……記下了。”秦典墨思慮良久,終應了下來。

 “另一樁,”楚恆唇角微勾,很是滿意秦典墨的順從,“梁人與林後有往,曾送了一批戰馬入關。前幾日你忙著,左右藏也無處藏的,我已命人將扣下的,悉數送到軍中。”

 秦典墨瞳孔微縮,有些詫異:“敵軍戰馬?”

 “是。這是軍功,亦是,奪回倒馬關的助力。”

 秦典墨恍然。

 玉京中人若知道抗旨之舉,恐怕下一道,便是要命秦典墨出讓兵權,上交虎符。對於楚王而言,一個沒了掣肘的主將膽敢夥同公子抗命,幾與造反無異。

 他若不能讓楚王瞧清他抗旨復仇的決心,秦家,不日便會毀於一旦。

 “末將不才,”這一回,他答得利落乾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半月之內,倒馬關必回。”

 楚恆雖不是為了秦家,卻是為了他的母妃。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與秦典墨殊途同歸,與其各自為戰,不若結為同盟。

 “不必花多少心思重建。”

 “公子何意?”

 楚恆聞言一笑,將身子側過去正對著燭火,目光深邃敏銳,彷彿能洞穿一切虛無。暖如朝陽的燭光照亮了他的面容,卻驅不散心底那些苟延殘喘的病痛和陰霾。

 “玉京的消息,說父王得了古怪病症,緣由不明。”他拾起剪刀,身子前傾,剪去蠟燭上燒盡了的一截燭芯,“倘使如我所想,你我,或許還需得讓出幾座城池去,好好推她一把。”

 秦典墨動作一僵,頓了頓,猛烈顫抖的火光打斷了他的思考。仰首確認楚恆言外之意時,燭火已在椅上公子的身後層疊出無章的影子,比雨季婆娑搖曳的枝椏愈加凌亂。

 少年將軍暗暗在心中重複了一番楚恆的囑託,心下了然,回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垂下目光,恭敬道,“末將領命。”

 白雨跳珠,嘈雜刺耳,急切而焦躁地洗滌著世間的汙濁。一大點一大點,清晰可辨,擲地有聲,雨聲之細之密,絲絲縷縷,牽牽連連。

 帳內的二人聲調平緩如常,想是鬧不出什麼過激之事。小寒不敢多加窺探,見出不了什麼大事,便收了精神,撤了傘,躲進珈蘭的那半邊雨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