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44章 夙願·2

夜色迷離,一支由數名老將組成的小隊悄然打馬出了軍營,而閻晉外出,閻姝熟睡,竟無一人知曉秦蒼的行動。本是應坐鎮大營的秦典墨,卻不知為何,遲遲未能回到主帳。

 徐將軍孤身一人矗立在軍營門口,手中攥了一封信,那些遠去的火把愈發拉長了他的身影,好似漸長的壽歲,將逝於白夜。

 ……

 珈蘭心下一橫,猛然推開了秦典墨,後退了半步,險些不曾在淤泥間站穩。她有些心虛地回過身,不忍直視秦典墨眼底的灼熱,只顫聲答了一句。

 “我知道了,也記下了。”

 秦典墨見狀,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可她躲得快,反有些逼得她往水深處去。少年瞧著她濡溼的衣袍,心中長嘆了一口氣,有些進退兩難。

 “是我操之過急。”少年將軍闔了眼,嘆道,“他陪了你那樣久。”

 晚風輕撫枝頭,綠葉搖曳生姿,彷彿在為它而舞。它帶來了夜的溫柔,用細膩的觸感勾勒出無盡的詩意,讓人沉醉在這寧靜的夜晚。

 湖水冰涼徹骨。

 “我等你。”

 他留下這三字,不捨地倒退了幾步,回身決絕地拾起地上的甲冑和配劍,向著來時的小路行去。少年離開的腳步乾淨利落,即便吸飽了湖水的腳步沉重不已,仍是大步流星地邁著步子。

 水珠嘩啦啦地濺入湖中,如春日盛景般綻放出無數漣漪,大小錯落,染了銀月,好生絢麗奪目。珈蘭矗立片刻,似是未曾想道秦典墨的瀟灑決絕,有些無措地鬆了肩膀,轉身拖著厚重的裙襬,一深一淺地走上岸。

 遠處的樹林中,有個停駐的人影漸漸遠去,沒了夜風的阻擋,水珠跌入落葉的輕聲依稀可聞。珈蘭抬眸時,那一道身影早已遠去,彷彿從不曾在此停留。

 她與劊子手無異,卻還受著那般熾熱的真心。

 秦蒼要離開,身為外孫的秦典墨若是知道秦蒼的目的地,絕不會輕易放了他去。故而,秦蒼和楚恆才商量出這樣一個法子——讓珈蘭先行將秦典墨引開些,好給他們留出些許空間,商議梁國使臣一事。

 珈蘭離開前,尚聽見秦蒼同楚恆說的一句。

 她也是南郡的孩子,無處不可憐……

 珈蘭思緒恍惚,拖著沉重的裙襬,不知是如何回到楚恆的大帳。回過神時,大寒已在一旁喚了她許久,靈魂出竅般無法凝神。

 燭光在黑暗中跳動,如同心跳般微弱而有力,將夜晚的寂靜打破。透過門簾的縫隙,還能瞥見那一束若隱若現的微光,描摹著屋外淺草的顏色。

 少女眼中氤氳了淚,顧不上回應大寒,撩開門簾迎了進去——

 可秦蒼已不在那裡了。

 楚恆抬眸時,面前的少女裙邊、髮絲沾滿了水痕,狼狽不堪,眼中悽迷一片。她踉蹌著前行了幾步,終還是無力地跌跪在地,顫抖著掩面而泣。

 恰如冬日梅枝斷裂,積雪撲簌落下。

 轆轆的木輪碾過地面,磨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墨竹清香漸近,碩大的一團陰影將她籠罩其間,遮蔽了惱人的躍動燭光。楚恆將輪椅停在珈蘭面前,長長嘆了一口氣,俯下身來,向她伸出了手。

 “是我的錯。”

 少女不答。

 “真正的幕後真兇,是我才對。”

 她顫抖著身,一手無力地搭上他玄黑的潔淨鞋面,哭顏如月色一般柔和,生怕染髒了他的衣袍。少女緊捂著唇,數度開口時,卻發覺嗓音實在哽咽難明,淚水更是斷線般從指縫間滾落。

 “罷了……”少年見狀,心如刀絞,忽而轉了話題道,“秦典墨定是同你說了許多。”

 楚恆壓低了身子,攥住少女搭在自己鞋上的玉手,只覺柔若無骨,冰涼無比。她無聲地哭泣著,淚水更如雨打風吹一般,壓彎了脊樑。

 少年細細揉捏著她的手,復又嘆了口氣。

 “我的蘭兒,跟在我身邊數年,心中仍存善念——是我最值得驕傲之事。”他眼眸微低,不悅地瞥了眼珈蘭沾溼凌亂的長髮,“外祖唯有去了,心內方安。故而,你不必如此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