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22章 新生·4

秦典墨和閻家兄妹聞聽家中變故,一早就候在了門外,卻只見祖父失魂落魄地攥著馬韁,彷彿下一刻便要從馬背上摔下。三人相視無言,閻姝正要上前攙扶,卻見秦老將軍捧著手中一方包了物件兒的手帕,從眾人身旁經過,徑直走向了將軍府後院兒一角的祠堂。

 珈蘭一直等在院兒裡,沒同秦典墨一起出門去迎。

 她折了一支不知出處的春梅,斜抱在懷中,一襲鵝黃直裾,髮髻輕綰,與門口神情狼狽的三人大相徑庭。少女頭一回用三公子府上秘密送來的金銀釵環,像極了尋常富貴人家的小女娘,端莊大方地等著誰,秀頸修長,身姿曼妙。

 老將軍捧著一帕塵泥,扶劍跌跌撞撞地闖進後院,抬眸時,卻一瞬間愣在了原處。

 黃色窈窕,衣衫飄動,裙畔繡著小而團簇的綠梅,與她手中捧的那一支交相輝映。秦天瑜和秦蒼的妻子都愛慘了梅花,母女倆一脈相承,只是秦將軍府,從來只種了冬日裡的寒梅罷了。

 那這一支春日綠梅,又是從何而來?

 老人微眯了眼,想看清女子的面容,卻被淚水模糊。

 這是隻有他知道的秘密,而眼前女子花季之齡,從何處得知數年前舊事?

 少女平靜地矗立在鮮嫩的綠蔭之下,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髻上插了幾支金絲小花,配一支嫩青色玉質長簪,墜冰透玉梅,其餘秀髮披肩而下,如緞如瀑。

 梅樹上嫩綠新芽,被人錯稱春色,殊不知少女裙畔,方為真正的永盛繁花。

 見秦蒼怔然原處,珈蘭盈盈提了裙邊,欠身行禮道。

 “秦將軍。”

 他恍然回神,從美夢中抽離。

 “原來……是你啊。”秦蒼眼底的光輝暗了下去,繼而無神地穿過小院,走向祠堂的那一條小路,“回去罷。”

 老將軍蹣跚著走到拐角處,聞聽身後女子未動分毫,悄然停了腳步,補了一句。

 “外頭風冷。”

 “將軍。”珈蘭回過身,提裙靠近,蓮步輕移,道,“如若不嫌,奴……願為將軍稍解。”

 “你不過閨閣女子。”秦蒼提步要走,卻聽身後女子口中吟吟,瞬間打破了他方才對閨閣女子的偏見。

 “古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風撫動了女子衣袖,枝上綠梅顫顫,清香徐來,“將軍憂心林氏,殊不知自己,一步即至不可勝之地。”

 秦蒼心中驚動,驟然回過身來望向逐步靠近自己的女子,眼中盡是驚愕警惕。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似是聽錯了什麼,過了好一陣才猛然回過神來,面上淚痕乾涸,眼底是如墜深淵的沉痛。

 “隨我來罷。”秦蒼瞥了瞥她懷中的一捧綠梅,花瓣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如同翡翠般閃耀著迷人的光芒。黃衣繾綣,如是梅花間的花蕊成了精怪,香氣清新而不膩人,芬芳漾漾醉人心。

 珈蘭默然提裙,隨著眼前年邁佝僂的老者一道兒拐入牆邊的小路。石階漫漫,延伸至屋後的小丘,蜿蜒如長蛇,好似永無盡頭。

 兩旁的風景在視線中緩緩倒退,青石板隨著老將軍的腳步咯吱作響,秦蒼特地放緩了腳步,有心照料身後少女的步伐,只肅然扶了劍,另一手捧了一抔錦帕包著的墓土,眼眶通紅。

 青苔如綠絲,輕輕鋪設在石板上,等風拂來,便隨之搖擺靈動,映襯出自然的韻味。二人一路無言,少女緊隨其後,恍然抬頭時只覺陽光灑落,秦蒼的白髮更褪了幾分顏色。她忽而心下了然,垂首瞥了一眼懷中的綠梅。

 畢竟,那是秦蒼老將軍。

 怕是在她捧著梅被他瞧見的那一剎,便已經知曉了身份。

 沿著石階拾級而上,遠方傳來悠揚的鳥鳴,天空一碧如洗。青磚黛瓦,飛簷翹角,安靜肅穆的祠堂中供奉了秦家諸先人的靈位,近在眼前的三個便以此是秦蒼的結髮妻子,還有一雙早逝的兒女。

 供桌上除卻香燭和瓜果,便是一株醒目的貝殼制梅花擺件兒。每一朵花瓣皆由大小白貝絞上金絲,聚在一處用線捆作花枝,再以零星的小瑪瑙玉石作花蕊,形態萬千。或是含苞待放,或是爭奇鬥豔,小小白貝竟當真如實物一般,將梅花的盛放全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