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識·5(第2頁)
言畢,少女再度回過身,緩緩地關上窗戶,似乎在與紛繁的世界隔絕。窗外是四方的庭院,抬頭是四方的天,連長廊上擺放著的盆栽亦如切割過一般的齊整,令人久觀而生厭。
若是她來安置,必當令宮宇皆改頭換面。
夏日長廊披珠簾,遮日納陰;冬日設暖座小亭,有一方觀景之處,不至同林後的品味一般,只知奢華無度,實是晃眼。燥熱時有夏花絢爛,寒涼時節在院中種下梅樹、玉蘭,四時而觀四景,何不樂哉?
陽光透過窗灑在她的臉上,為她的肌膚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她嘴角微揚,素手靈動而明媚地按著木窗合攏處的小縫,肌膚細膩如瓷,散發著自然的光澤。
“待我承就王后之座,父親夙願必得以償,也不枉我費心費力,拉三公子下馬。至於替罪之人——”林淑淇緩緩撤了手,指尖撫過素雅端莊的玉蘭花瓣,驚得那枝椏都顫了一顫,“姑母不是,一直想為林氏奉獻一切麼?”
女官垂首,行了禮,將桌上殘餘的玉蘭、花枝收攏,用帕子擦去水漬,噤聲退了出去。
屋內的空中混合著花香和檀香香氣,點點滴滴滲透入屏風的肌理,直將所有器具都燻得有了脾性。待房門輕闔,少女方側目仰望著衣架上掛著的那件厚重長披。
這件披風以黑狐皮作裡,領口兔毛鑲邊,只是對於林淑淇來說略顯得寬大了些。這等料子於宮中不過尋常之物,只是衣料裡層的一角,繡娘以細密的針腳繡下了長公子的小字,銀線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卻被繚繞的檀香香霧遮掩了面容。
……
午時三刻剛過,早市的小攤小販已悉數收了鋪子回家去,長街上三三兩兩結伴兒的幾人也是趕著回去用飯的,一時之間冷清了下來。秦典墨特地挑了這個時辰,街上人少,也省得旁人瞧見了閒話一二、徒生事端。
秦蒼極為不喜煙花柳巷之地出身的女子,可秦典墨拿的是楚王賞賜給他自個兒的那一份,攢足了銀兩,都未來得及回去通報一聲,便將人接了出來。鴇媽媽一雙淚眼婆娑,真似走了個女兒般,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演得極為真摯,手中卻緊緊攥著秦典墨給的銀票不放。
樓裡的諸位姐妹瞧著少年將軍將人扶上了馬車,又目送了好一陣子,才假惺惺地拭了眼角的淚,再度闔上了逍遙閣的大門。
車輪穩健地軋在青石板路上,車身搖曳,慢慢駛過街巷。繁複的紋路如蛇般蜿蜒雕刻在車門兩側的小柱之上,徑直攀至車頂的四角才作歇息。車廂兩側印刻了虎紋,整個兒都是由紫檀木製成,若是有旁人站在車旁,定能聞到極為馥郁醒神的木香。
依照楚國的律法,唯公子之上的王室親貴方可在車上掛府邸銘牌,其餘車駕則以文、武官員職責不同,刻以不同的紋路作為區分。秦將軍屬武將,又是朝中舉足輕重的將領,車身至多可刻五隻虎紋,而這一輛,左、右、後各一隻,在將軍府中也算是規格不小的車架了。
珈蘭還以為,他不過是給自己尋了個簡單的安身之處,能有個落腳之地已是心滿意足。可她提著包袱從逍遙閣出來時,一抬頭便撞見車廂一側極為顯眼的虎紋,倒是當真驚了一驚。
坊間傳聞,秦家的少將軍對一舞姬一見鍾情,親自牽了府上的名貴車駕來迎,架勢堪比拿八抬大轎迎娶正妻。京中的世家小姐聞聽此事,私下裡也是暗暗奔走相告了不少閨中密友:可千萬不能打這家的主意。
不然,攤上這麼個夫君,今日不過是一個,往後若是招進來更多,日子可怎生過得下去?
她先前得小雪告知,秦家家教極嚴,秦蒼老將軍更是不喜那些勾欄瓦舍裡出來的女子。秦典墨用了這般規格的車架,想來秦蒼是不知情的,否則,早差人來打了。
馬車的車簾隨風輕輕擺動,透過窗簾的縫隙,可以看到車外的街景在緩緩移動,如同一幅流動的畫卷。車架轉入一處寬闊的長巷,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珈蘭垂眸不言,雙手緊緊攥著膝上的一片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