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34章 故人·4(第2頁)

 二人翻了許久,一個用匕首,一個用軟劍,直至那些竹林間的暗線整整齊齊地跪了一排又一排,大寒也領著大雪和小雪趕來,也不曾發現早年埋下的衣衫首飾。

 一眾暗衛不敢出聲,大寒佇立遠處,瞧著楚恆狼狽奮力的模樣,心頭亦是一痛。

 他確實不用再來了。

 阿恆的母親,從今往後是真正的孤魂野鬼。

 於天地之間煙消雲散,再無住處可去,無一口飯吃。

 楚恆看著珈蘭一點點掘至他先前埋葬物品的深度,心頭緊繃的一根弦終究還是斷得乾乾淨淨,匕首無力地跌進泥土間,撕心裂肺之感向他席捲而來。痛楚的果實終於成熟,承載著無盡的悲愴汁水,在少年口中迸發開去,只餘苦澀和淚水迴盪。

 他抬頭望著淡藍無際的天空,十指依舊死死扒著土層,那些雲朵輕飄飄的,潔白無瑕,好似那日母妃殿中迎風而動的白綾,盛大宏偉,富麗堂皇。

 分明遠去西南前,林間的風還那般和煦溫暖、細膩慈愛。

 世人記憶將死。

 只有他還那般清晰地記得。

 楚恆苦笑一聲,喉中驟然湧上一股腥甜氣味,暗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嘴角流出,他嗆了一聲,只感覺到自己周身不住地顫抖著,頭暈目眩,驟然嘔了好大一口血出來,染紅了整個下顎脖頸。血水星點灑落枯葉,驚得珈蘭慌忙棄了劍上前,可他卻身子一歪,昏死了過去。

 “主上!”

 四人異口同聲地驚喚,趕忙上前查看楚恆的情況,再度陷入手忙腳亂之中。

 ……

 這一樁事,無可厚非地傳入了楚王耳中,宦官上前稟報時,他恰好在看司馬相國從西南遞上來的一封厚厚奏摺,險些驚掉了手中書簡,愕然起身向著外頭奔去。

 嘔血說明傷了內裡,再者楚恆回京前司馬相國已上稟他身子不好,如今突逢變故,可不是外傷內傷一齊發作,腹背受敵了?

 楚王愛子心切,吩咐宮人備車,連夜趕去三公子府中。

 這個孩子,現下可絕不能棄他而去。

 他不是不知道這番變故是誰導致,只是此人終究掌管了林氏大權,又為他生下了千尊萬貴的嫡長子,若沒個實實在在的名頭扣下去,如何能連根拔出呢?

 聞聽楚王要來,大大小小的官員無一不是半夜爬了起來穿好官服,烏央烏央地在三公子府外圍了好大一圈兒,顯得多掛心似的。

 外面這片竹林通天般茂密無匹,據說是楚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種下的,楚王一下馬車,抬頭瞥見那遮天蔽日的濃陰,一時驚了一驚,被這孩子心中如此繁盛的思念牽出了早年的記憶。

 他竟不知,當日隨口一句的不管不顧,居然讓他記到如今之久。

 對楚王而言,那不過是秦家奉來的一個妾侍,即便再受寵愛,有誕育公子之功,也不過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時光過隙。

 楚王輕嘆了一口氣,隨手讓諸位大臣平身,快步走進三公子府的正院兒去。前頭有小雪和大雪這兩位舊僕替他引路,他也稍稍放鬆了些許,下意識地打量起三公子府的許些陳設來。

 楚恆經常去的無非就是幾處:正堂待客,正院出入,書房、主屋、後院兒的湖邊這些。楚王跟著二人從長廊往裡頭去,一繞過拐角,穿過小門,一些往昔的記憶排山倒海地向他湧來。

 秦氏女愛梅,盛寵時每逢臘月時分,他都會折了宮中花園的梅枝送去,以博佳人一笑。三公子府初成時他曾來過,院中不過兩三棵小梅樹,哪似如今亭亭如蓋,頗具參天之感。

 楚王一來,院子裡又是嘩啦啦地跪倒了一片,唯有一名美婦人端了一盆浸了血的熱水,跨出門來,站在簷下冷眼相對。

 白露也被這一番折騰,明眼可見地瘦了不少,心裡原就窩了火,誰知楚王見她出來,反倒是向她擠出個難看至極的笑容,欲要開口詢問楚恆的情況。

 大雪和小雪微微抬眼,瞥見白露那十分熟悉的、似笑非笑的半眯眼瞳,當即脖子一縮,默默撤至兩旁,老老實實地噤聲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