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歸 作品

131. 【第48章】掌教首席 請司命刀而死節……(第3頁)

謝秀衣倚靠在輪椅上,停駐於天音塔的至高處,神色冷淡地俯瞰整座城池。天音塔乃鹹臨開國元祖巫咸建立的祭壇,對鹹臨百姓而言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天音鳴鐘,國之將崩,若非真的有國殤之事,隨意鳴鐘之人在律法上“可誅九族”。

但謝秀衣來了,她登上了天音塔,鳴鐘以示。她於高處俯瞰紅塵,看著帝京中的百姓神色惶惶,卻依舊不約而同地朝著天音塔的祭壇聚來。

高樓上的風拂動謝秀衣的長髮,她身著郡侯爵位的赤色羅衣,冠梁七道,腰佩金蟬。過於繁複華麗的服飾穿在她身上幾乎有衣服要將人壓垮的觀感,微微低垂的頭顱好似難承冠冕之重。帶她登塔的百戶死死地握著輪椅的扶手,面容煞白,唇顫齒抖,也不知是被高處的風吹的,還是被軍師那一通振聾發聵的宣言給嚇的。

在抵達帝京前,謝秀衣沒有向任何人分享自己的計劃,就連追隨她慨然赴死的百名將士也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一直以來藏在暗處不停與他作對的螻蟻終於自投羅網,就算明知其中有詐,他能忍住不動手嗎?”謝秀衣自顧自地說著,背對著將士的面容上卻流露出了一絲索然,“司命刀是先祖巫咸留下的聖物,持其刃者必將承其果也。古時流傳著一種堪比祭祀的儀典或者說刑罰,‘君子死節,赤子死國’,人命擁有至高無上的權益,君主也無權主宰臣民的生死。在那時,死刑是一件需要舉國商討的重事。”

“軍師……”站在謝秀衣身後的將士在寒風中低喚,顫抖的聲音裡夾雜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哭腔。

“為了權衡情理與法度,當時的賢者們鍛造了一柄名為‘司命刀’的聖物。顧名思義,‘將命數交予天命’。”謝秀衣垂眸,看著放在自己腿上的木匣,隔著木匣上方的琉璃透鏡,可以窺見內裡做工古樸、漆黑如夜的短刀。

“被判定為‘禍國’的罪人若有冤屈,欲為自己辯解,便可請出司命刀。”

“罪人步上刑場,世人皆可舉刀。只是為了避免惡意傷人,舉刀者必將承其命重與因果。換而言之,若恨意不足以承載這份傷人的罪孽,那便無法舉起這柄刀刃。其次,若是君王有罪但已不在人世,有臣子願代其受過,也可請出司命刀。”

前者為世人心,後者為身後名。遵循“大同”之治的五轂國,民意既為天意。

但護送謝秀衣登塔的將士卻是泣不成聲,哽咽難語:“軍、軍師……這又是何必?”

“請司命刀”並不是一個榮耀的儀式, 恰恰相反, 它其實是一種刑罰。

舉刀者只可傷人,不可殺人。因為殺人的必須是“世人”,而非某個獨立的個體。

一人舉刀,罪人會為此而流血;十人舉刀,罪人會因此而傷殘;但只有千萬人舉刀,罪人才會因天意而死。

整個受刑的殘酷程度並不亞於一場凌遲,古時因司命刀而死的人無一不是飽受折磨,最終血盡而亡。這個儀式本身便是一紙罪狀,君王與賢者為大逆不道的惡人留許“一線生機”,但這生機也確確實實僅有“一線”而已。

可將士們卻難以想象,無論多麼細緻的繡衣都唯恐傷其體膚的謝軍師要如何承受這殘酷的肉刑?

“軍師,不如由末將——”將士咬牙道。

“不可。”謝秀衣搖了搖頭,“必須是我,那人才會入局。”

謝秀衣花費了數年的光陰,去布這一場局。她讓獵人放鬆警惕,由著對方耀武揚威地推動“君王昏聵”的輿論降低官家的聲望與名譽;她不惜將自己作為靈性之書去銘記“宣白鳳”之名,只為了保留皇太女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人心;她與明月樓合作,典當了自己的餘生,藉由明月樓的情報渠道把控民間輿論,以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相迷惑敵人的眼睛。

而現在,一切都已到了收網之時。謝秀衣落下的最後一子,便是她自己。

人間需要一場勝利向上清天證明凡人足以獨立解決外道掀起的禍事,哪怕是慘勝。卑躬屈膝求不來說話的權力,元黃天若要自立,便必須用事實證明凡塵即便失去了道統,他們依舊是仙門的戰友,而不是攀附在仙門身上吸血的螞蟥與水蛭。

“人心已經朝我方傾斜,即便他回過神來,也已經沒有機會去把控輿論,煽動世人前來害我性命。所以,他必定會親身前來。”

“……若是他不願入局呢?”

“他會的。”謝秀衣輕笑,明媚如春的眼眸掠過一絲森然的冷意:“他若不來,司命刀問世,承刀之數卻不足以殺死一位弱不勝衣的‘謝軍師’。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皇太女身上罄竹難書的百條罪名只是笑話而已?”

要麼,他親身入局;要麼,他這三十年來的心血都將在此付之一炬。

謝秀衣唯一要賭的,只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