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綺念(第2頁)
獨孤問俗道:“我並非沒有考慮過此事,可他失了時機。”
李騰空不喜歡這些權謀,卻還是為薛白問道:“此言怎講?”
“忠王為儲君幾載?慶王為儲君幾載?北平王封爵至今,又幾載?”獨孤問俗道:“何況聖駕既是假的,聖人既未真的封賞過他,他又豈是北平王?在知情者眼中,他依舊是薛白,不是李倩啊。”
“你怎知聖駕是假的?”
“我瞭解忠王,他不敢,也不會在此事上說謊。”獨孤問俗緩緩道:“天無二日,眼下的大唐,只需要一個聖人。”
李騰空起身,要走出去,卻又停下腳步,道:“在你眼裡,李亨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大唐最適合的儲君,孝順、隱忍、賢明、心憂社稷、虛懷納諫。”獨孤問俗回想著入仕之初在長安的歲月,依舊懷念彼時李亨的風采。
“或許是個好儲君,卻不堪為君。”
李騰空忽然開口,以有些冷峻的聲音,打斷了獨孤問俗的話。
“他的隱忍從來不是因為孝順,而是因為他的懦弱與自私,他終日躲在陰暗中與閹人、婦人謀劃,汲汲營營,只為保住他那可憐的儲位,目光短淺,看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
這些話,李騰空很熟悉,因為她阿爺時常在家中這般評價李亨。當時,她對此非常厭惡,認為阿爺完全出於私怨,可如今她卻發現,她阿爺看人竟是準的。
“他若真的心憂社稷,該做的不是迫不及待地稱帝,而是率軍解了長安之圍,堂堂正正地登基;他虛懷納諫?納的都是身邊宦官們勸他維護私利、攪亂天下大局的諫…”
她腦海中再次想起了李林甫擲地有聲的話語——
“這樣的人,能讓他登上帝位嗎?!”
時隔多年,父與女,竟是終於在曾經互不理解的事情上達成了共識。
獨孤問俗愣了愣,喃喃道:“你…果然是李林甫的女兒啊。”
在他看來,這是一句罵人的話。
另一間牢房裡,崔眾很快便招了。
“我若說了,你們能答應饒我的性命嗎?”
“可以。”
“接下來不在於王承業如何做。”崔眾低聲道:“李光弼將進入長安,扣押慶王、薛白,以及假冒的聖人,迎新君歸長安。”
“你說…李光弼?”
“是啊。”崔眾雖被綁在刑架上,眼神中卻有笑意,道:“沒想到吧?李光弼早已做了選擇。否則,王承業怎麼會答應讓他領兵支援長安。”
李騰空道:“我不信,李光弼是薛白舉薦到河東的。”
“那算什麼?他早年間在隴右從軍就受過忠王的恩惠,莫忘了,他是由王忠嗣提攜上來的,而當時,王忠嗣還是忠王義兄。”崔眾道:“這次,李光弼一心要救長安,顧全的是社稷大局,他與王承業保證,一定除掉逆賊,儘快還天下太平。這逆賊,也包括慶王一系。”
“你所言,有證據嗎?”
“李光弼之所以做此抉擇,乃是收到了忠王身邊的謀士李泌的書信,曉以天下大義,他遂往靈武寫了奉表,王承業方允他糧草輜重,讓他出兵。”
崔眾說完,終於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問道:“怎麼?你們沒想到嗎?真以為李光弼是站在你們那一邊?”
刁丙遂上前,又給了崔眾一個耳刮子。
“讓你說什麼就說什麼,別說沒用的!”
崔眾吃痛,低下頭,也許在心裡咒罵著他們這些人早晚也要完蛋,嘴裡卻不敢再亂說。
“李光弼追回了顏季明不假,但並非是反對忠王,而是認為可等擊敗了關中的叛軍再談,他調走李晟,也並非是兵力不足,而是為了不讓李晟再佔著土門關,換言之,河東各地皆已承奉忠王為新君…除了解州。”
最後一間牢房裡,當聽到“李光弼”的名字,李史魚長嘆一聲,道:“看來,崔眾都招了?”
“不錯,你招或不招,結果都一樣了。”
李史魚久久不語,末了,笑著點了點頭,道:“是啊,結果都一樣了。李光弼入長安城之日,便是逆臣伏誅之日,也是天下太平之日!”
長安。
才解了圍,長安城便恢復了生機,連原本沉悶的太極宮也多了些歡聲笑語。
梨園又有了曲樂,只是風格卻一改此前的雅緻優美,成了雄渾的破陣樂。臺上則是一群穿著紅色武士袍的女子正在舞劍。
她們都是公孫大娘的弟子,為首的李十二孃如今已長成大姑娘了,扮相十分英氣,束髮戴冠,不見半點女子的嬌氣。此前守城,她是真的上了戰場,且殺了不少敵兵的。
公孫大娘卻已老了,正坐在臺下,與楊玉環說著話。
“慶功宴定是要辦的,只是北平王似乎不太想再加場演出。”
“為何?費心排了這場劍舞,此前不便演便罷了,慶功宴上還有何不妥的?”
“想必是顧不上吧,如今城中糧食不足,聽聞北平王正發愁。”公孫大娘道:“還聽聞啊,叛軍也未真的退去了,往西邊合力,準備與王師決戰了。”
說到這裡,站在楊玉環身後的謝阿蠻插話道:“這場慶功宴,也是迎李光弼入城的接風宴。北平王一心只有李將軍,想必是懶得理會這裡。”
“你問他了?”
“弟子…沒有。”
楊玉環遂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嘟囔了一句。
“還說要還我一個歌舞盛世。”
她今日穿了舞裙,原想著排了劍舞自己也跳上一曲,聽得她們這般說,頗覺無趣。
恰此時,卻有小黃門過來,低聲稟道:“貴妃,聖人在萬春殿設宴。”
聞言,楊玉環神情一動,猜想,聖人如今可不會設宴,來的必是薛白。
“不急,且回去換身衣裳。”她有心熬一熬他,又招過張雲容,吩咐道:“你去,讓典膳房給御宴多添幾壺酒。”
待楊玉環擺駕到了前殿,果然見是薛白。
殿內擺著一張御案,一張小案几,御案上擺著酒壺、酒杯,裡面卻已是空的,薛白獨坐在小案後,正拿著一張胡餅在細嚼慢嚥。
顯然,他方才已經與聖人、高力士談過了。
“沒有我的位置?”
“長安剛解圍,物資還不充裕,請貴妃再忍耐一二。”
“你們先下去吧。”
“喏。”
“你好大的膽子,邀我私下相見。”
薛白道:“暫時而言,長安城我還能說的算,過陣子就未必了。”
“是是是,北平王風光無兩,權傾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