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挾天子(第2頁)
李亨聽到了最後一句“與慶王併力”時,臉色不由凝固了一下。
他想要開口反駁,但作為父親,那樣的言論是不方便說的,遂轉頭看向了李輔國。
李輔國當即會意,連忙上前道:“三郎所言極是,卻沒考慮到人心險惡。難道忘了?慶王當夜欲宮變逼聖人退位,聖人南狩正因他所逼。一旦助慶王擊敗叛軍,他豈非更要加害聖人以及殿下?”
“閉嘴!”
李倓叱道:“我父子相談國事,沒你這奴婢開口的份,往後休再教我見你干政!”
平日李輔國與李倓關係不錯,他平生最在意的人是宮婢小蛾子,她正是得李倓收容才一直平安無恙,彼此間一直多有來往,沒想到,一旦牽扯到國事,李倓竟是如此不假顏色。
“奴婢知罪。”李輔國惶恐,退了一步。
李倓其實知道如今這情形,根本離不開這些宦官幫忙,可李輔國既敢開口離間皇家兄弟之情,務必要狠狠叱責,遂又厲聲道:“自去我帳中領三十鞭……”
“你這孩子,何必如此?”
張汀忽然笑著開口了,打斷了李倓的話。
她年歲與李倓差不多大,卻是故作老氣橫秋。自從李亨被降為忠王,她反而得了一個好處,那便是由太子良娣改封為忠王妃了,名正言順的正妻,有了說李倓幾句的資格。
“這奴婢話不中聽,卻是為了你阿爺好。李琮欲行謀逆,此為事實,他驅走聖人,佔據長安,是為叛賊。如今兩個叛賊相鬥,你卻要與一個併力守城,豈非太心軟了?”
李倓聞言,那雙劍眉不由皺了起來,正要開口反駁。
李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知伱是以李氏社稷為重。”
“阿爺……”
“我問你。”李亨問道:“你是更支持李琮繼位嗎?”
“不敢。”李倓道:“孩兒當初之所以表態支持慶王,乃因局勢所迫,又實在不願朝堂動盪。可慶王既敢逼宮政變,孩兒自是支持阿爺,可是如今逆胡犯闕,四海崩分……”
“殿下莫怪這孩子了。”張汀柔聲道:“他總不能是為了給李琮當太子才說這些話。”
李倓臉色一變。
“好了,不說了。”李亨道:“既然你們兄弟都認為不該入蜀,而該收邊屯之兵,那便這般做。至於之後是與李琮併力而守,還是收復長安,到時再談便是。”
“是。”李俶拉了拉李倓。
“奈何聖人昏了頭,不聽良謀,只聽楊國忠之言,他一心要入蜀。”李亨嘆道:“這豈是我能左右的啊?”
話題終於是到了他近來一直在思忖的事上。這一點,兩個兒子都非常支持他。
“入蜀誤國,阿爺唯有掃除逆賊,迎聖人回宮城,方為至孝,萬不可因區區溫情,而猶豫不決!”
這是要發動政變的意思了,被打壓、猜忌了這般多年,李亨終於走到這條路上,手指都微微有些發顫。
可擺在面前有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而今我非儲君,名不正而言不順,何以號召邊屯之軍,掃除逆賊?”
李俶道:“當請聖人下詔,廢李琮,復阿爺儲君之位。”
“豈可如此?”李倓道,“一旦如此,長安必定不守。”
“長安本就守不住,聖人如今下詔,待消息傳回長安,李琮早已敗亡。而阿爺有了名義,方可儘快招兵買馬,克復二京,削平四海。”
“外敵當前,豈可自亂陣腳?”
“李琮宮變在前,豈可存婦人之仁?!”
吵來吵去,話題竟又繞回了方才糾結之處。但這次,張汀、李輔國卻沒有開口,只是看向李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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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誰是自己人,誰胳膊肘往外拐,已經是很清晰的事了。
李亨沒有責怪李倓的想法,反而勉勵了他幾句。次日,私下裡與李隆基說了對李琮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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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都只顧著逃竄,如今終於停下來,李隆基才顧得上處理諸多事務,關心長安城到底如何了。
他連番派出人去打探,同時也遣使西向,督促安西四鎮節度使封常清領兵回援。
“朕出城之日,李琮非但無認罪之意,反而敢以糧草馬匹要挾於朕,索要監國之權,其心悖逆,以至於斯。若他真守住長安,豈非要逼朕退位?”
“聖人明鑑。”楊國忠應道。
他們這個判斷當然是對的,只要李琮守住長安,必然登基稱帝,到時天下歸心,誰也阻止不了。
李隆基遂沉吟道:“朕若現在罷其儲位,你以為如何?”
原本他們都考慮好了,長安那點兵力、糧草,肯定是守不住。暫時不罷免李琮,是為了讓他擋著叛軍好讓他們逃到蜀郡,現在既然安全了,也就不那麼用得上李琮了。
這與楊國忠無關,問題在於,一旦罷了李琮,該由誰來當太子?
立儲之事,楊國忠當然想要插一手,於是毫不猶豫道:“聖人何不等到了蜀郡再行定奪?”
“朕恐薛白是個變數啊。”
這般一說,楊國忠也擔心帶到蜀郡的皇帝變成了個太上皇,覺得得給薛白加一點難度,遂道:“慶王有悖聖意,當有所懲治,但……立儲之事,恐將等平叛之後再行定奪了。”
一提醒,李隆基也知該防備著李亨,點了點頭。
當此戰亂危急之際,本是社稷最需要儲君之時,有國本方可使人心穩定。偏這君臣二人卻是默契地認為該在此時把儲位空懸。
“拿筆墨來。”李隆基開口,準備下達他安全之後的第一份詔書。
“聖人,是否再考慮一二?”高力士不得不提醒道:“或許待長安的消息回來?”
以高力士與李琮的關係,大可以留在長安的。隨聖駕出逃,倒不是他年逾七旬還怕死,而是一心要服侍李隆基。
也就是仗著聖人知他這份忠心,他才敢開口,可李隆基依舊有些不悅,招手道:“去拿來。”
“遵旨。”
高力士無奈,退出這殘破的大堂,只見陳玄禮正執守在門外。
兩人相對一眼,同時嘆息。
陳玄禮道:“朔方節度使判官杜鴻漸前來迎聖駕了。”
“怎不去稟報?”
陳玄禮走了兩步,低聲道:“杜鴻漸還未入城,廣平王到城外去見了。”
高力士臉色有些凝重,嘆道:“若讓聖人知曉,恐要有所疑心了。”
“疑不疑的,眼下襬明瞭楊國忠想讓聖人入蜀,忠王想留聖人在扶風,慶王想挾聖人回長安。”
一番話,竟有了一種“秦失其鹿,天下共逐”的意味,兩人皆感不安,對此也是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