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驅狼吞虎
靈寶縣原名桃林縣,與平陸縣一樣因為出了祥瑞而更名,而“天寶”這個年號便是由此而始。
此地處於小秦嶺與崤山山脈、溝壑縱橫,西塬更是有一段隘道,兩旁皆是峭壁。
有漫天的喊殺聲從西向東而來,震得懸崖上的積雪簌簌而落。
崔乾佑的旗幟搖搖晃晃,像是隨時要倒下來,卻還是被扛著進入了隘道。跟在後面的是數千叛軍士卒,被官兵殺得潰不成軍,稀稀落落地奔逃。
“殺啊!”
在叛軍身後,唐軍正緊追不捨。
依原本的計劃,是要在兩軍交鋒之時,遣一支奇兵攀山越嶺至此炸塌懸崖,使叛軍首尾不能相接,倒沒想到一交戰,叛軍很快便潰敗了,這邊準備好的計策甚至來不及用上。
“那便殺破潼關,直驅長安……”
李琮為何一掃往日的懦弱,冒著激怒聖人的風險出頭?無非是眼看薛白、哥舒翰等人在平叛中立下大功,自認為羽翼已豐,敢試著與聖人叫板了。
一個吏員持著火燭推開了門,小聲稟道:“二孃,楊國忠遣人入了宮,宮禁已打開,陳玄禮已親自帶人去捉拿太子殿下。”
“退開!”
“你們既知道,為何沒有藉此扳倒李亨。”
他眼珠只轉動了一下就想明白了這些人的心思。
一股刺鼻的煙火味猛地濃烈了起來。
杜五郎被堵嘴跪在雪地裡受凍了許久,幾次抬頭沒看到那案几後面有官員坐落,不由又抱了僥倖,心想也許是阿姐正在想辦法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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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嗎?!唐廷沒有招降之意,要殺我們每一個人!”
杜妗把幾張地圖拼在一起,道:“陳玄禮出宮緝拿太子,宮中宵禁打開。此時,興慶宮若突然著火,聖人會怎麼做?”
她手指輕敲著桌案,道:“聖人威信破碎,薛白收復洛陽,很快即可降服叛軍,到時與哥舒翰回師長安,你覺得,太子能不登基嗎?”
“伱以為我帶你來是為了當人質?”杜妗問道。
他早就察覺到了,那個表面恭敬的兒子每次扶著他的時候,總有些心神不屬。
兩地相距三百里,消息最快半日便可送達。
“不錯。”
顏季明很快捱了好幾鞭,有典獄試圖堵住他的嘴,被他側頭避開。
王韞秀道:“有件事,薛白的身世……”
“真要斬刑了?”杜五郎被帶出牢房之時,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在他的視線當中,安慶緒正駐馬在那,沒有被雷聲所驚,顯得十分沉著,目光死死盯著安祿山。
“不,莫要小看了聖人的狠心。”杜妗神色微凝,“薛白回長安之前,什麼都有可能發生,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他回來之前護住儘可能多的人。”
王韞秀道:“你已在大明宮安排了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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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長安還沉浸在喜悅之中。
李隆基知高力士又是要來進言,說來說去無非是一個“穩”這字,當即道:“不見。”
“轟。”
王韞秀微微蹙眉,有些不快。
她一指,王韞秀才想起來,自聖人把潛邸時的王府改建為興慶宮之後,便沿著東城牆又建了一面城牆,兩牆之間夾著御道,方便通往大明宮、曲江。
“你看,太子到了興慶宮,百官趕來求情,忽有煙花爆炸驚了聖人,聖人避入大明宮。太子遂安撫百官,穩定局勢,次日一早,聖人回想夜中之事,自知慚愧,再思及縱容安祿山致使天下大亂,下詔退位。”
潼關戰事最激烈之時,在長安,李隆基也親至迎祥觀,祭祀了太上玄元皇帝,並修繕了其金身。
不止是民間祭祖,聖人也祭祖。
安祿山驚恐地大喊著,感到死亡的迫近,同時竟感到那殺意是來自於兒子。
“高力士呢?”
之後他迅速冷靜下來,想到其實也沒關係,驅狼吞虎,必然是有勝敗的,只是沒想到敗的是哥舒翰。
“消息到了?”
其實問出這句話,李隆基就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威信跌至谷底,叛軍怕是會只增不減。
公廨中的燭火被點燃,顯出杜妗那張冷豔的臉,如今金吾衛正滿長安城地捕搜她,尋找每一個食肆、茶舍、錢莊、商鋪,卻沒想到她會堂而皇之地躲在皇城。
那人走在隊伍最前方,穿了一件大紅色的官袍,被潔白的積雪襯得愈顯鮮豔,走近了,卻是元載。
“嗯。”
一聲雷忽然在空中響起,之後,連著又是幾聲“轟隆隆”的大響。
阿史那承慶適宜地利用了這天氣,親自舉起大旗,高喊著向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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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是冬至。
杜妗沒料到王忠嗣有個如此瞭解他的女兒,微微一笑,道:“可聖人不信他,也不信你。信不信若沒有我救你,你早晚也會死?”
黑暗的牢獄中亮起火光,之後是鐵鏈鋃鐺作響之聲。
他已遣人去請示李隆基,只等聖旨一到便捉拿李琮,此時耐心等著便是,站在那也不再說話,倒是狠狠瞪了元載一眼。
忽然,走道里響起了腳步聲,之後是“篤篤篤”的敲門聲。杜妗特意看了王韞秀一眼,見她依舊平靜,不愧是將門虎女。
……
在這個沉悶、冰冷的冬日,他們就像是祭祀用的牲口一樣被按上了法場。
無聲地在心中祈了願,李隆基抬頭看去,只見老子像上的面容微微含笑,似乎在告訴他已經允諾了。
好不容易,楊國忠跑到他面前了,偏是喘著氣,沒有開口。
“知道了,讓他們等著。”
當年李林甫不怕李亨,如今他更不會怕李琮。他既要助聖人廢掉這個太子,那就更是連儲君的顏面都不給李琮留了。
“噓。”杜妗道:“我要你一會帶人到興慶宮前,以武力為太子解圍,記住,先救管崇嗣。”
王韞秀聽到這裡,不由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果然,楊國忠眼睛瞪得更大了。
“已入宮了。”
姜亥猛一回頭,只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已撲向了安祿山,死死抱住一條胳膊,任兩個看守的士卒怎麼扯也扯不開。
高聳的懸崖背面是坡度稍緩些的山巒。
今夜於他而言非常關鍵。
“陛下!”
元載面容有些疲倦之色,落座之後,沒有二話,拿起驚堂木便往案上拍去。
處斬幾個罪人,果然試探出了李琮有異心。眼下若處置得好,廢了太子且能夠服眾,進而威懾到在潼關那一邊的薛白、哥舒翰麾下將士,或可逼得他們不敢妄動。
“冬至日雷,天下大兵,盜賊橫行。”
“轟。”
“薛白!你敢殺我阿爺?!”
“聖人,高力士求見。”
“俯下。”樊牢卻是迅速俯低,道:“聽到了嗎?”
“我是個婦人,能為你做什麼?”
“撤離?”王韞秀道,“未必,出了興慶宮可並不安全,除非你能一把火燒掉整片宮城。”
“賊兵敗得太快,恐有詐。”
“真的?”
“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