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12章 傳承(第2頁)

    河北節度副使、太原尹楊光翽,貪鄙成性,在長安時就收受契丹人大量賄賂,故而上下打點,謀求河東之職。並利用與元載的交情,挾王忠嗣北上,以期儘快控制河東府……

    筆尖在紙上勾勒出一個個小小的楷書,一封平息事態的奏章寫完。李峴揉了揉額頭,目光再次落在楊光翽那封秘奏上,拿起來,打算將它燒掉。

    但那張紙才要被遞到火燭上,他卻是收了回去,將它摺好,仔細放進袖子裡。

    “三郎。”獨孤子午回來,稟道:“楊光翽安置好了。”

    “嗯。”李峴道:“你今日所打探到的消息,忘掉。”

    “喏,可小人-->>
                                         
不太明白,三郎為何包庇薛白?”獨孤子午道:“此事只怕非同小可。”

    李峴沒有回答,心想著諸多理由。

    他的妻子獨孤氏乃是駙馬獨孤明的妹妹,所以死在契丹王李懷秀手裡的靜樂公主也是李峴的妻侄,李峴曾經幾次聽過獨孤明稱讚薛白。

    依楊光翽所言,薛白偷偷帶出王忠嗣,是有高力士、李倓的配合,若如此,這案子一旦揭開,必然引起朝廷的動盪,但這時節並不該發生大案。

    還有一點,李峴答應過王忠嗣,一定會保住薛白。

    這是王忠嗣願意回長安的條件,李峴得做到。

    ~~

    入夜,太原城沒有宵禁,李峴提著酒菜到了驛館,敲門許久,才見薛白睡眼惺忪地過來開了門。

    “哈?你竟睡得著?”李峴訝然。

    “這本就是睡覺的時間。”

    李峴毫不客氣,推門而入,把荷葉包著的小菜放在桌案上打開,道:“楊光翽在石堡城留了一封秘奏,你可知曉?”

    薛白揉了揉眼,道:“我若是知道就不會還在這睡著了。”

    “好吧,我替你擺平了。”李峴道:“今夜找你,聊聊你對河東的看法。”

    薛白坐下,拿竹筷夾起桌案上的菜餚,就著昏暗的燭光看了看,有醬豬耳、剔骨肉、羊雜割、灌腸,都是當地的特色。

    “既說到楊光翽,我覺得他不適宜任河東節度副使兼太原尹。”

    “那你覺得誰適合?”

    薛白道:“王忠嗣說讓我為他傳承,我還以為你們要舉薦我為河東節度使。”

    “做不到。”李峴莞爾,“能保住你的性命就不錯了,你也不想想,自己犯的多大的錯。”

    “那還說什麼傳承?”

    “何必急?你還年輕,前程必定大有可為。”

    薛白先表了態度,方才說起正題,道:“我之前便向朝廷提議過,以高仙芝代范陽節度使,以李光弼為河東節度副使。”

    他並不認識高仙芝、李光弼,有這樣的提議完全是出於為大局考慮。

    李峴沉吟道:“朝廷既已任鮮于仲通為范陽節度副使,必不會再對范陽進行官職任命。尤其是石嶺關之戰後,更怕逼反了安祿山。”

    “不逼他就不反了嗎?”

    “韓休琳死了,我可以向聖人舉薦高仙芝為河東節度使,以李光弼佐之,你以為如何?”

    薛白有些訝然,這是在他看來十分不錯的結果,遂問道:“將軍能做到?”

    “聖人命我宣慰河東,現在我就是聖人的眼睛。”李峴微微笑了笑,道:“實則,李光弼已回了長安,我出發前他正在等待補闕,如今也許已被任命為河東節度留後了。”

    “但願吧。”薛白夾了一塊剔骨肉入口。

    氣氛放鬆下來,李峴給自己斟了酒飲著,忽然問了一句。

    “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嗯?”

    “這是知道?”

    薛白道:“將軍是太宗皇帝之後裔,宗室之貴胄,如何會關心我一個賤籍出身的奴隸的身世?”

    “我聽到一些傳聞,想警告你幾句話。”

    說話間,李峴臉色逐漸嚴肅了起來,壓迫感十足。

    “我希望你不會因這些捕風捉影的謠言,起了貪心,逾了規矩,覬覦本不屬於你的東西。”

    薛白聽到一半,已打起了全部精神應對。

    一直以來,他故意縱容著那謠言,每個聽到的人都驚疑不定,懷疑他是皇孫,卻又不敢說。唯有李峴一句話直指事情真相,點出了他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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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白不確定這話是因為巧合,還是因為自己被看穿了。他思考著如何應對,想不到更好的回答,於是道:“我沒聽懂將軍在說什麼。”

    “沒聽懂無妨。”李峴道:“但人首先得知道自己是誰,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李峴能感受到薛白骨子裡那份傲氣,他壓不住,不免感到了隱隱的憂心。

    ~~

    天不亮,太原城衙署的側門已被打開,走出一隊披甲的士兵,其中還牽著一輛馬車。

    他們執著火把,趁著黎明矇矇亮的天色,趕向了太原城的南門。

    城門前,已有幾道身影等候在那裡,上前攔住了這支要出城的隊伍,道:“讓我再見見節帥。”

    馬車遂停了下來,簾子掀開。車廂中,王忠嗣愈發顯得虛弱,抬眼看去,見到了王難得、李晟,卻沒見到薛白。

    他深知哪怕自己回京扛罪,此番薛白的罪責亦不小,最擔心的就是自己離開後薛白也受到重懲。

    “薛白呢?”

    “我們出驛館時,他猶在與李峴夜話。”

    王忠嗣稍稍放心了些,又問道:“沒出什麼事吧?”

    王難得上前,附耳低語道:“從楊光翽那傳了一點不好的消息……”

    聽著,王忠嗣呼吸漸重起來,艱難地咳了兩聲。

    因為他也經歷過,所以最反感為將者在外為國效忠時,被牽扯進儲位之爭或類似的權力鬥爭當中。沒想到薛白這般年輕便要遭遇此事。

    “走吧。”

    押送王忠嗣回京的士卒已經催促起來,放下了車簾。

    隊伍繼續起行,在城門前只略等了片刻,便到了開城門之時。

    “稍慢!”

    王忠嗣聽出了薛白的聲音,當即請隊伍停下,掀簾看去,正見薛白在前方勒住韁繩。

    “可有變故?”

    “放心。”薛白上前,鄭重執了一禮,道:“託節帥的福,李將軍願意保我,斷不至於讓人對我潑髒水。”

    “那就好。”

    “河東還有兩個好消息,繼任節度使與副使的是高仙芝與李光弼,必能守住戰果,對犧牲的將士有所交代,對節帥有所傳承。”

    王忠嗣很欣慰,招了招手,讓薛白更近些,緩緩道:“我盼著在他們之後,你能守住大唐社稷,成一代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