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08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第2頁)

    原本讓人感到煎熬的時光,由此變得易逝了。

    天黑下來,兩名新羅婢乖巧地點起了火燭,接過士卒們送來的烤羊肉,用小刀切成小塊,分給牌桌上的四人。

    “楊郎請用。”

    楊齊宣聽著那輕柔的細語,心都要化了,伸手接過筷子時差點-->>
                                         
摸到了那婢子的手,但,當著安守忠的面,他一定是不敢的。

    當年的李林甫可怕,眼前的安守忠更可怕。

    “碰。”

    他收回心神,只見安慶緒又打了一張牌讓李歸仁碰了。

    “胡了!”

    楊齊宣搶在李歸仁摸走那張牌之前,推倒了他的牌。

    他渾然沒有留意到李歸仁抬眼一瞥,顯出的眼神是那般駭人,只顧著算他還有多少籌碼。今日他贏得不少,足夠安慶緒再送他兩個新羅婢的了。

    可惜,李歸仁也是贏家,今日又是安慶緒輸得最多。

    “囊中羞澀啊,楊兄,可否容我回了范陽,加倍付給伱。”

    楊齊宣雖然色令智昏,其實明白不可能在他們手裡搞到美婢,溫文爾雅地應道:“無妨的,打著玩罷了。”

    “一道走吧。”

    “好。”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

    營地裡靜悄悄的,士卒們大多數都已睡下。

    兩個年輕人出了帳,遠離了帳篷,安慶緒忽然低頭笑了笑,道:“楊兄放心,你想要的,我懂,到時悄悄送給你。”

    “啊?”

    夜風吹來,楊齊宣打了個激靈,身上寒毛豎起,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他嚇得脖子都僵了,轉頭向安慶緒看去,卻見到一個略帶些淫邪之意的眼神,方知安慶緒該是要給他送個外室。

    “那,多謝二郎。”

    “我與楊兄一見如故啊。走,到我帳中再喝幾杯。”

    “好啊。”

    楊齊宣感受到安慶緒拍在他背上的手是那般有力,這才反應過來,安祿山的這個二兒子絕不是一個敗家的傻瓜,相反,其人很有心機。

    其實,忻州就可以兌錢。楊齊宣過來之時,還在忻州與豐匯行分號的人悄悄碰了個頭,知道那裡錢幣、皮貨、花椒儲備豐富。

    安慶緒是故意輸牌,往李歸仁這種大將身邊塞人。

    這本是長安官場上最常見的手段,楊齊宣自己也是深諳此道的,然而安慶緒的厲害之處在於表現得自然而真誠。

    “二郎也是一個上進的人啊。”

    “上進?”

    “這是長安官場上一個時興的詞,乃是薛……”

    “咻——”

    忽然,北邊的天空上綻出一團璀璨奪目的光彩。

    安慶緒還是初次見這場面,抬頭一看,當即定在了那兒,瞳孔映著那美麗的畫面,喃喃道:“那是什麼?”

    “是煙花,你知道薛白吧?他……”

    “我知道!”

    安慶緒登時大驚,連忙轉身往安祿山的營帳狂奔而去,嘴裡還罵了一句。

    “啖狗腸,他的援軍到了。”

    “二郎,怎麼了?”

    安慶緒沒有回答,前方,安守忠、李歸仁已經從帳篷裡奔了出來,喝道:“發生了什麼?!”

    “北邊!”安慶緒帶著怒音喊道:“煙花是從北邊點起的!”

    “敵兵繞到我們背後了?”

    “我更怕是他們有援兵來了。”

    楊齊宣道:“也可能是他們派人到北邊放了煙花嘛。”

    安慶緒聽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回頭看了他一眼,訝異於他竟能在這混亂的情形下提出這種常理之外的設想……倒真是個將才。

    一般人還真是沒這麼快能反應過來。

    “也是,都冷靜些。”安慶緒道:“先保護好我阿爺。”

    遠遠地,有喧囂聲傳了過來,好像是曳落河大營那邊-->>
                                         
的動靜,有人用胡語喊著什麼,聽不太清。

    李歸仁往北邊趕了十餘步,傾耳仔細聽去,漸漸地,終於聽清了。

    “敵襲!”

    李歸仁當即酒醒了過來,怒不可遏。

    他早就說了,要強攻石嶺關,那些人偏偏要等朝廷下旨殺王忠嗣。現在好了,讓那些廢物一般的敵兵搶了先手。

    “吹號角!曳落河軍聽我號令!”

    “呼——”

    ~~

    聽著那號角聲,燕惟嶽腦子裡不由想到了一句詩。

    “角聲滿天秋色裡,塞上燕脂凝夜紫。”

    他很喜歡這首詩,可心裡卻不時閃過一個疑惑,雁門之役分明是在春天,可為何薛白寫的是“秋色”呢?

    前方,一團篝火映在了眼中,燕惟嶽回過神來,不再去想這些小事。

    很奇怪,分明是最兇險的時候,反而會有些無關緊要的思緒。

    “踏營!”

    一隊隊騎兵拋出套索,掛住了柵欄,驅馬向後拉著,將那柵欄拉倒在地,轟然巨響。

    緊接著,後面一隊騎兵已經挺著長槊衝向那些營帳。

    “殺啊!”

    有兵士從帳篷裡衝了出來,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麼,他們個個身材高大強壯,氣勢兇猛,但休息時並沒有披甲。

    安祿山精心為他們鍛造的盔甲此時大部分都被留在了營帳當中。

    於是,強壯的肉體撞上了長槊,血揮灑而出。

    但這支遇襲的軍隊是曳落河,他們是勇士,有個別勇士竟是在這樣的衝殺下敏捷地閃躲過了長槊的攻擊,撲倒在地上,打了個滾,從靴子裡摸出匕首,扎向馬腹。

    “咴!”

    戰馬悲嘶,倒在地上。像是樹林中有一棵樹被砍倒,砸起漫天落葉。

    曳落河軍的勇士就是這般強大,這種反抗,難度不亞於用匕首砍倒一棵樹。但是,這種個人的勇武,在今夜的襲擊當中,似乎不太夠用。

    “噗。”

    後方補遞上來的一根長槊,刺死了這個萬中挑一的勇士。

    雲中軍踏著鮮血,有條不紊地前進。

    之後,王難得策馬提槍的身影出現在了火光中,戰場上的他,渾身上下彷彿有一股無形的煞氣。

    ~~

    “誰殺來了?!”

    李歸仁終於趕回了曳落河大營,抬頭看去,隔著那連成一片的帳篷,對面火光通明。

    好在,八千曳落河沒那麼快潰敗,驚醒了的勇士們已經開始披甲。

    李歸仁也趕回他的帳篷披甲,同時,他的掌書記獨孤問俗迎了上來,答道:“將軍,好像是雲中軍。”

    “什麼?雲中軍怎會出現在這裡?蔡希德暴死在雁門關了嗎?!”

    獨孤問俗沉默了一會,應道:“突然遇襲,沒時間查。但今日只有吉溫從忻州運糧過來,雲中軍很可能是打著護送糧草的名義,尾隨吉溫的隊伍而行。”

    “去拿下!”

    “我還沒有證據。”

    “在我這裡沒有什麼證不證據。”李歸仁是殺人不眨眼的大將,不是朝堂管刑訊的官員,處事十分粗暴。

    幾句對答的工夫,他已披上了盔甲,感到胸前有些硌人,原來是懷裡還有許多打骨牌時的籌碼,他一把甩開,忽然想起了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