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72章 新的平衡(第3頁)

薛白便得到召喚,入宮陪聖人打骨牌。

    他像是放棄了入仕之後就不打骨牌的原則,投身這天寶盛世的歌舞昇平當中。

    走進宮門,在花萼相輝樓前,薛白見到了賈昌。

    “薛郎難得不是穿朝服入宮。”賈昌笑道,“有些年沒來打牌了吧?”

    “是,也許久未見神雞童了,你氣色真好。”

    賈昌哈哈大笑,道:“我啊,煩心事少,吃好喝好,氣色自是好。”

    這些年來,朝中重臣走馬燈似地換,當年兩人都熟悉的人裡,王鉷、李林甫都死了,李岫剛出獄,還在休養,準備充軍隴右。唯有賈昌,始終活得逍遙自在。

    “無怪長安人人都羨慕神雞童,比高官厚祿、權傾朝野還要好得多。”

    “薛郎也能做到,被才華所累罷了。”

    兩人聊了幾句,賈昌要先往雞舍去安排,遂別過離開。

    薛白正要邁步,卻發現一旁有個紅衣女子正在看著自己,他對她十分眼熟,一時卻沒認出來,之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劍器上,才想起這是公孫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孃。

    “嗯?不記得我了?”李十二孃持劍上前,道:“我還救過你的命呢。”

    她長高了許多,眉眼也長開了,出落成一個高挑的清秀女子。

    薛白笑道:“認得,常聽聞你與任木蘭在長安闖禍。”

    “哪有闖禍,又是誰在胡說。”

    “今日你們來舞劍器?”薛白留意到不遠處還站著二十餘個紅衣女子。

    “是呢。”李十二孃道,“你們在殿中打骨牌,我們在臺上舞劍。”

    說著,她有些不滿地小聲嘟囔道:“根本也沒幾個人看。”

    薛白已懶得評點宮中這些事,疑惑道:“怎不見公孫大娘?”

    李十二孃四下一看,湊得近了些,用手捂在嘴邊,小聲道:“師父有些許不爽利,你也知道吧?聖人怕讓人吸了他的元氣,不讓帶病之人覲見呢。”

    薛白對此無可置評,點了點頭。

    他們繞過勤政樓,沿著龍池走了一段,離沈香亭不遠,就是清涼殿了。

    這是比王鉷的自雨亭還要精巧的建築,除了引水降溫之外,還在地下挖了一個冰窖,貯存了冰塊,隱隱還能看到寒氣四溢,彷彿仙境。

    歌臺已搭在殿外,李十二孃與公孫大娘的弟子們自上了臺,薛白則被引入殿中,只見李隆基竟已先到了,正捧著一杯冰鎮過的酒飲著。

    而今日另兩個牌友卻有些出乎薛白的意料,一個是駙馬張垍,另一個是太子良娣張汀。

    有一個頗為牽強的巧合,若說張垍倒向了安祿山,張汀則代表著東宮,那薛白則算是依附楊國忠與這兩方勢力作對的臣子了。當然,朝堂上的事絕不會這麼明確,但似乎隱隱能看到一種平衡。

    這種平衡,使得李隆基能高枕無憂地享樂。

    很快,清涼殿中響起骨牌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薛白牌技不俗、動作流暢,心裡卻想到了李白的一首詩,詩很長,除了頭兩句“晨趨紫禁中,夕待金門詔”之外,他也沒能背下來,卻能對李白的心境感同身受。

    還有李泌,當年真是毫不猶豫就辭了翰林之職,歸隱去了。

    待詔翰林、中書舍人,這些位置是最接近天子的,能任此職者,往往都有“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的志向,偏偏上任之後,不是寫詩,就是修道,再就是打牌。

    正打著牌,高力士趨步上前,小聲稟報了一句。

    “聖人,兵部有封文書,宰相們處置不了,欲請聖人裁斷。”

 -->>
                                         
   “嗯。”

    李隆基這一手牌不好,招手讓賈昌過來代自己。賈昌也不敢坐御榻,躬著身子站在那出了牌。

    薛白恰好在對面,見了這一幕,心想,讓長安人人羨慕的神雞童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那邊,李隆基看過奏摺,卻也不是什麼大事。

    只說王忠嗣歸京了,遞消息時正住在子午驛,朝臣們問是否讓他儘快上任兵部。這是很小的一樁事,之所以直接遞到御前,實則是問聖人想不想給王忠嗣實權。

    李隆基稍稍抬手,高力士拿起一支御筆,遞到了他手上。

    他遂寫下硃批,恩典王忠嗣先行養病,康復後再上任兵部。

    將這奏摺丟還給高力士,李隆基輕輕拍了拍賈昌,示意他讓開,直接便出了一張牌,只等胡牌。

    “薛白。”

    “臣在。”薛白剛準備吃張汀的牌,手去拿牌,嘴上則恭謹應了一句。

    “王忠嗣回京了,你明日出城接一趟。”

    “遵旨。”

    李隆基目光敏銳,立即發現薛白聞言有些意外之色,問道:“你不知王忠嗣要回京?”

    “是。”薛白道:“從南詔歸來後,臣在梁州見過王節帥一面,當時他已病重。臣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京了。”

    “未知會你一聲?”

    “並未知會。”

    薛白應著,隨手打了一張牌,張汀原是想碰的,依她的性子,在牌桌上也敢不讓著聖人。但她卻不敢此時出頭,深怕聖人想到太子與王忠嗣交情深厚。

    於是,張汀默默地把原來要胡的牌拆了。

    但她才出牌,便發現薛白瞥了她一眼,眼神有些瞭然之意。她背脊一涼,意識到,薛白算好牌了,故意出一張她要胡的牌,試探她的膽量。

    ~~

    是夜,少陽院。

    “你那位義兄要回朝了。”

    張汀說著打牌時聽到的消息,道:“聖人命薛白出城去接。”

    李亨近年來愈發顯得不苟言笑,氣質深沉了許多,聞言,眼中神色閃動,喃喃道:“聖人這是在平衡邊鎮力量啊。”

    “如何說?”

    “他最為寵信的兩個重臣,無非是唾壺、雜胡。朝堂上,唾壺勢力更大,而在邊鎮,雜胡兵力雄厚。聖人也擔心換了宰相之後,朝廷不能對邊鎮如臂使指。因此,讓安思順兼任朔方。”

    張汀疑惑道:“安思順是唾壺的人?”

    “能有這個任命,至少表示安思順是心在朝廷了。”李亨道。

    “可他不是雜胡的堂兄弟嗎?”

    “說是堂兄弟,兩人素來是有仇怨的。”

    張汀問道:“這與王忠嗣何干?”

    李亨道:“義兄亦是與雜胡有仇,自然是要站在唾壺那邊……如果有薛白居中調停的話。”

    “我們呢?東宮才是與王忠嗣最親近的。”

    李亨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道:“知道聖人為何當著你的面說這件事嗎?”

    張汀悚然而驚,連眼睛都睜大了,道:“聖人是在警告我們?”

    “是啊。”李亨嘆息了一聲。

    他看眼下的形勢,估計李隆基是在給楊國忠增加權威,只有做好這件事,這個新任的宰相才能像李林甫一樣繼續維持社稷的穩定。

    而他這個太子,卻只能在深宮裡看著,看他人掌握權勢。

    李亨不由嘆惜道:“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