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64章 心意(第3頁)

    故而,叱過之後他便一揮手。

    “為女子求情,窩囊,拿著旨意滾罷。”

    如此,竟是答應了。

    薛白故作驚喜,盛讚了李隆基的大度,領旨退出大殿。

    這次面聖,他到最後都沒見到楊玉環,似乎他們之間的姐弟之情已隨著時間而變淡。

    畢竟已有一年未見了。

    但義姐只是義姐,眼下他得先救出他的紅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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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獄中沒有人再被拖出去審,牢飯與傷藥開始發放了,衣服、被褥等物件也被允許送了進來,還有獄卒清理了牢房裡的髒汙。

    如此一來,坐牢的感受便大不相同。

    李騰空給李十四娘服了湯藥,次日再把了一次脈,稍放心了些。

    她自己也十分疲憊,偏是初逢大變,躺在茅草堆上始終難以安眠,腦子裡想著家裡往後的出路。

    難免還是想到了薛白。

    見他平安從南詔回來,她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也就放下了。而她瞭解他,知他即便出手相助,很可能也只會救她一人,對李家該只是略盡些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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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該求他嗎?

    這問題翻來覆去地想卻下不了決心,到最後她嘆了一口氣,即使想求他,也得見得到他才行。

    “才不是想見他。”

    她心裡這般唸叨了一句。

    一直等到了傍晚,終於有獄卒過來,徑直走到這間牢房前打開牢門。

    “李騰空,有人要見你。”

    李十一娘聽了,反而更快站了起來,拉過李騰空,低聲道:“一定是薛白,你能成嗎?可需我一起去教你說話?”

    “我去見他就可以。”

    “嗯,勾引他。”李十一娘附耳,叮囑道:“一定要勾引他。”

    李騰空四下看了看,生怕讓旁人聽到。理了理耳鬢的碎髮,快步走了出去。

    她其實想找一個銅鏡稍微拾掇一下,修道之人可以斷情絕性,卻不能不愛美。

    待走到牢外的問訊房外,她愣了愣,只當自己誤會了,來的不是薛白,而是問訊的官員,但進門一看,還是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你怎在這裡?”

    “我得了聖命,問詢你阿爺這樁案子。”薛白揚了揚放在桌上的中旨,公事公辦的態度。

    然後態度一變,他溫和地笑了笑,道:“你隨我走吧,暫住在和政郡主家,季蘭子如今便安排在那。”

    李騰空看著他的笑容,有些恍神,但卻是道:“若只是我一人,我當時便隨玉真公主離開了。”

    “我知道。”

    薛白是懂她的,對此早有準備,道:“李十四娘病了,你把她也一起帶走吧。李家家眷之中,你還可再帶上三五人。”

    李十四娘是杜位之妻,近日杜位也在為此奔走。薛白得了聖旨,已與杜希望聯絡過,多帶走幾人,該是能應付得了。

    李騰空依舊想再試著救救家人,她想了想,認為要想請薛白全力出手,僅靠兩人之間的情誼還不夠,得給他更多的理由。

    “你可知楊國忠給我阿爺定罪的證據是如何來的?”

    薛白搖頭道:“我剛回長安,對諸事還不甚清楚,只略有猜測。”

    李騰空於是把從陳希烈處打探到的消息悉數說了,道:“李獻忠之所以叛亂,起因在於安祿山殺了他的部將哥解……”

    薛白一直對安祿山有敵意,若是為了對付安祿山,或有可能讓他揭破楊國忠與安祿山合作誣陷她阿爺之事。

    “都有哪些證據?”

    “陳希烈沒說,但我聽十一娘說了些事,阿爺備了一手以阻止李亨登基,曾授意安祿山養兵自重,並給了他一些輿圖及大唐各鎮兵將部署的卷宗。此事近年來漸漸被朝中一些官員知曉,故而眾人皆言安祿山有不臣之心。想必是為了消彌這種聲音,安祿山把這些證據交了出來,全部推給我阿爺與李獻忠,作為共謀造反的罪證。”

    薛白聽了,目光一動,留意到一個頗重要的細節,問道:“李十一娘竟知曉這麼多事,那麼,楊齊宣也知曉了?”

    “是。”

    “怪不得,楊國忠讓楊齊宣出面作證。”

    薛白沉吟著,心想楊齊宣能成為指證李林甫的證人,其實也能成為指證安祿山的證人。

    可惜,李隆基不會信的。

    若是利用楊齊宣向更多有識之士證明安祿山的野心,發展自己的勢力呢?

    李騰空等了一會,見薛白一直在思忖,心中漸有了希望。

    她試探地問道:“依這思路,有可能翻案嗎?”

    薛白沒有回答,而是道:“陳希烈想必是故意告訴你這些的,他什麼都清楚,但不敢親自做。多留了一手,想著萬一事有變化,你也有能對付-->>
                                         
楊國忠的手段。”

    “如今回想起來,是這般,陳希烈這般,不論事情如何發展,他真是不虧的……還真是又精明又懦弱。”

    兩人於是都笑了笑,彷彿要由此再次攜手合作了。

    然而,薛白又道:“可陳希烈還是站在楊國忠那邊,你可知為何?”

    “為何?”

    “你阿爺即便沒有與李獻忠共商謀反,也與安祿山共商謀反了啊。”

    李騰空這才意識到,薛白想對付安祿山,大可先給李林甫定罪,且辦得越重越好,哪怕把李家滿門抄斬了,到時木以成舟,再找機會牽連安祿山,成功的把握還大一些。

    也許這正是楊國忠的思路。

    她頓時失望,感到一陣無力。

    薛白嘆道:“你阿爺確有不臣之心,在聖人看來亦是如此,要脫罪是不可能的。”

    “嗯。”

    李騰空道:“我明白的,其實你的立場,該是與楊國忠一樣。”

    “不盡然,我還是會盡力保全你家人性命,但能做到什麼程度,不好說。”薛白道:“我只保證,我會全力以赴。”

    李騰空詫異道:“為何?”

    “不衝突,即便你阿爺翻不了案,無辜的家眷也可以救。當然,李家良莠不齊。其中有些惡劣之徒,我愛莫能助。”

    “我是說……你為何要出力?”

    薛白嘆道:“你想的太多了,你不需要替我想一個理由。”

    “可你是官啊。”

    “我是官不假,但首先我是我。若一定要理由,那就是……因為他們是你的家人。”薛白看向李騰空,問道:“為了你,這理由夠了嗎?”

    這是近乎告白的話,使她不由錯愕。

    她一直以為,他在官場做事需要一個有利可圖的理由的,因為對兩人之間的情義沒有信心,畢竟他曾不願娶她。

    此時她才發現,兩人的情義於他也很重要。

    腦中不由浮現起彼此曾有過幾次擁抱,她無意識地上前一步,抬了把手。

    對視的目光沒有移開,兩人有了一個久違的擁抱。

    “其實,我沒想過能改變什麼事,只是想盡力做些什麼,求一個心安罷了。”

    “嗯。”薛白道:“你已經盡力了,剩下的交給我吧。”

    “可以嗎?”

    “有我在。”

    這一句話,李騰空頓覺肩上的重負鬆了下來,她把頭埋進薛白懷裡,終於狠狠地哭了出來。

    像是過去許多年忍下來的淚水,要在今日一次流乾;像是心裡最堅硬的殼由此忽然碎掉了,將最柔軟的部分交給了他。

    什麼修道之心,什麼出塵之態,盡數被她拋開,她放肆與薛白訴說著她的心裡話。

    “我早就知道阿爺那般行事要落得這個結果……可怎麼勸他們也不聽……”

    說過了家事,她甚至還埋怨了他。

    “還有你,一走就是那麼久,音訊也無……昨日好不容易回來了,一句話也未與我說……”

    薛白沒想到她這樣清高之人也會有這樣的小女兒之態。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道:“我忍著的,實則很想過去抱抱你,再問誰敢把你欺負成那樣,給他們一個耳光,但忍著了,不敢與你說話。我太懦弱了。”

    “我更懦弱。”李騰空用力緊緊抱住他,“我也是忍著,很久以來一直忍一直忍,其實我……”

    她沒有再說下去,她的心意已盡在不言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