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捷報(第3頁)
李林甫睜著一雙無神的眼,臉上毫無神采,卻是沒有半點精氣神說話。
正此時,家中僕役匆匆趕來,向李岫低聲稟道:“十郎,范陽有捷報送來,須遞給阿郎過目。”
“我去看看。”
李岫向方大虛執了一禮,請他務必盡心救治,自己又匆匆趕到議事堂,只覺這一天天的忙得厲害。
安祿山派來的信使名叫何千年,是個圓臉的中年男子,那張臉上帶著笑意,未開口就先讓人心裡熨帖幾分。
“見過十郎,十郎愈發有威儀了。”
何千年趨步上前,深深彎腰執禮,遞上一份禮單,又道:“這是胡兒孝敬右相的禮物,除了往年都有的金銀玉器、紫藤香等物之外,又添了些長白山的人參。”
“安府君有心了。”李岫近來不太順心,受到這樣體貼又恭謹的對待,心裡不由添了三分暖意。
但他還記得正事,道:“你要送的捷報拿來吧。”
“是,是,這是單獨給十郎的禮單,十郎先請笑納。”
何千里這才拿出一份長長的戰報,道:“上元節御宴,胡兒向聖人誇口,今年一定要盡滅契丹,戰果是有的,還不小。但行百里者半九十,胡兒只能說是完成了一半,一半。”
李岫接過戰報一看,只見上面寫得十分詳細。
當然,只看戰報是看不出什麼的,他心憂李林甫的病,遂打發了何千年,又大步趕往正房。
“阿爺,胡兒又打了勝仗,你是否看看?”
李岫把那戰報打開來擺在李林甫的面前。
一瞬間,很明顯地能感覺到李林甫眼裡又在聚光了,他枯萎了一般的手努力在床褥上按了按。
“扶……扶我……起身。”
老人的權力慾就像是不滅的炭火,吹一吹又燃燒起來。
李林甫喘息著,坐起身,盯著安祿山的奏表看,這一刻,他彷彿又恢復為了萬人之上的宰執。
“阿爺,你看這裡。”李岫道:“安祿山想把李獻忠從朔方調到范陽,孩兒覺得此事不妥。”
“李獻忠?”李林甫喃喃道。
李獻忠就是阿布思,乃是李林甫十分信任的胡人將領。之前李獻忠甚至說過,想拜李林甫認作義父,為的就是不把族人安置在河北。
“是,阿爺覺得呢?”
“李獻忠?”李林甫又喃喃了一遍。
“阿爺也覺得不妥吧?”
李岫緊張地等著回答,等了一會,卻聽李林甫喃喃道:“可。”
“阿爺?是說‘可’嗎?”
“可。”
“可?”李岫問道:“可把李獻忠調為范陽節度副使?”
又等了許久,他沒有聽到李林甫的回答,老人竟是又閉上眼睡著了。
> “阿爺?”
李岫追問了兩句,只好焦急地起身,轉向方大虛,道:“我阿爺還有許多大事須處置,老神仙可否治好他的病?”
“貧道方才已盡力把右相的神魂從九幽地府帶回來,消耗了太多元氣啊。”
“補!我給老神仙補元氣!”李岫連忙命人去取來金銀珠寶。
方大虛卻是連連擺手,嘆道:“貧僧不是這意思,碧落黃泉,一絲遊魂,水陸潛沉,蛸翹難尋。右相元氣枯竭,便是再回陽世,也無精氣啊。”
“那要如何是好?”李岫哀求道:“只要能救我阿爺,多少錢右相府都拿得出。”
方大虛撫須思忖,目光微微閃爍。
“求老神仙施手。”
“唉,貧道倒是有一法子。”方大虛道:“聖人乃天下之主,最是元氣充沛。倘若右相能面聖,沾染天子元氣,自可康復。”
“真的?”
方大虛篤定點頭,道:“貧道不打誑言。”
李岫總算得了一個希望,不由大喜,少不得還是把那些金銀珠寶硬是塞給方大虛作為厚謝。
很快,財寶裝了滿滿一車,方大虛推辭不了,只好牽著這馬車離開,臨走前還交代右相面聖越久,沾染的元氣越多越好,李岫感激不盡。
“告辭。”
方大虛於是一抱拳,飄然而去。
他出了長安城,撫著長鬚,哈哈大笑,自語道:“一報還一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遙想天寶五載,他在昇平坊杜宅作法,無緣無故被右相府栽以妄稱圖讖之大罪,險些喪命,幸為貴人所救。
事隔多年,右相府果然是一點兒也記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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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李岫得了方大虛的辦法,忙不迭便想要覲見聖人,懇請聖人接見他阿爺。但李隆基如今正在華清宮,李岫遂當日便備馬疾馳驪山。
好不容易趕到華清宮,宦官通稟,李隆基不由奇怪李岫為何急忙趕來,遂未見他,而是先讓高力士去問發生了何事。
“聖人,老奴問了,是右相想面聖,沾沾聖人的元氣……”
“呵,十郎至孝,感人肺腑啊。”
李隆基聽罷,先是這般感慨了一句,身子往後一倚,抿著酒,臉上神色複雜。
他說不清是什麼心情,首先是有些得意,他與李林甫年紀相仿,如今李林甫都病入膏肓了,而他還身體健朗,自有一種隔岸觀火的瀟灑。
之後,有一點唏噓,若少了李林甫這個得力的宰相處置國事。往後諸事要自己費心操勞,也許就老得快了。
但在這點唏噓之外,李隆基感到更多的是惱怒。
雖說那道人所謂的“元氣”之說荒謬,但世間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李林甫染了惡疾,卻也來沾他的元氣,李林甫多沾去一分,他豈不是便要少一分。
因此事,李隆基莫名對李林甫心生了一絲嫌惡。
他第一次意識到,那個右相,已經不能為他做事卻要來沾他的元氣了。
是日,李岫跪在華清宮前,還沒有意識到,右相府往日種下的種種惡果,已經開始回報過來了。
而右相府樹敵無數,這還只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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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九載的最後一月,李林甫病重,許多國事聖人只好親自處置。
對南詔、契丹兩場大戰接連獲勝,李隆基龍顏大悅,下旨勉勵了楊國忠、安祿山,許諾必有重賞。
他恩准了楊國忠回長安的懇請,也批允了安祿山調阿布思到范陽的請求。
如此,南北皆定,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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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二,聖旨傳到了益州。
楊國忠領了旨,歡天喜地,但轉眼就聽說了安祿山大敗契丹的消息,臉就沉了下來。
“假的,雜胡的戰報一定是假的!”
“這……國舅如何能斷言?”
“我就是知道!”
楊國當然知道安祿山的戰報是假的,因為攻破太和城之前,他就已經把捷報送回長安了,為的就是趕在年節前讓聖人高興。
安祿山這種人,肯定也是這麼做的。
“雜胡,也配與我一樣立大功。”楊國忠不由惱火道:“我的功勞還是實打實的!”
這或許才是最讓他生氣的地方,本來大家都是一樣會糊弄聖人。這次自己辦了實事,安祿山卻也糊弄到了一樣的功勞,如何能不氣。
“給我寫一封信給薛白,告訴他,該回長安奪權了。”
“是。”
“慢著!”楊國忠轉頭一想,卻是抬了抬手,喃喃道:“我想想……先別告訴他,讓他先待在姚州,我得先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