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元夕(第2頁)
“昭昭有唐,天俾萬國。”
李隆基站起身來,負手走下螭陛,淡淡道:“南詔彈丸小國,敢背叛大唐嗎?!”
“不敢。”
群臣連忙站起,執禮而立。
李隆基走到了蕃臣們的面前,這讓陳玄禮、郭千里等人皆有些緊張,因驪山刺駕案給他們留下的擔憂還未過去。
但李隆基已伸出手,拍了拍阿倍仲麻呂的肩。
“聖人。”
阿倍仲麻呂激動到無法自持,當即跪倒在地。
“臣海外蕃民,得沐天恩,伏謝聖人慈親。”
“朕問伱,扶桑國,會叛大唐嗎?”
“不會!”阿倍仲麻呂以頭抵地,“扶桑臣服、仰慕大唐,如孩兒待父母,萬世不敢違逆。”
李隆基點點頭,重新走向殿中,冷冷瞥了那些諫言的臣子們一眼。
“今夜是上元節,朕說過與百姓同樂,那便絕不食言。大唐有包容萬邦的心胸,朕也不罰你們……還敢多言者,拖下去。”
範女聽了,眼神中不由透出些焦急來。
她算過日子,因此今夜其實是有些安排的,打算與薛白見上一面,沒想到出了這樣的變故。
此時她很希望薛白能順從了聖人的心意,老實閉嘴不談,可接著便見薛白、李泌還想開口,話音未出,徑直被宦官拉了下去。
她再細心的安排,也就此無用了。
而隔著梅妃,楊玉環也在看著薛白,一雙明眸中反而顯出了些許讚賞之色。
敢拂逆君王者,她平生還未見過。
沒有人能體會到這種明知會觸怒天子卻還義無反顧的舉動,帶給她的是怎麼樣的觸動。
以往只知那少年郎有才情,今夜方知他有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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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樂!”
李隆基接過酒杯,高高舉起,從容而平和地吩咐了一句。
很快,舞樂聲起。
安祿山小跑到殿中,像是一顆滾動的肉球。
“聖人,胡兒能跳胡旋舞了嗎?”
只有他還是那麼歡快,完全不受方才的鬧劇影響。
“好,胡兒跳舞,朕親自為你打鼓……”
李璘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回到案几後,心知等到御宴之後,自己必然要付出代價,心中不由後悔。
他轉頭向下首看去,只見坐在那的是壽王李琩。
“十八……”
李璘才想低聲說兩句話,李琩竟是避之唯恐不及,幾乎是直接把臉埋進了酒杯裡,縮著脖子不敢與他對視。
“哈?你還怕我連累你?就你?”
李璘今夜只不過是說了一段話而已,遠沒有李琩那麼受聖人厭惡,竟被反過來疏遠了?
他不由暗罵不已。
“怕什麼?萎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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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萼相輝樓依舊燈火輝煌。
御宴還在繼續,上元夜依舊沒有宵禁。
但,薛白等人一鬧,並不是沒有作用,興慶宮的守備已開始暗中加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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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衛大將軍薛徽也從花萼樓中退了出來,召過麾下幾名將領。
“查到沒有,李延業去了何處?”
“還在查。”
薛徽皺了皺眉,忽聽到身後有人在說話,是大嗓門故意壓低聲音說悄悄話的奇怪音量。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果然見郭千里也出來,正在分派幾隊龍武軍士卒做事。
“金吾衛出了事,若結果還是等龍武軍查到,有何後果知道嗎?”
“末將知罪,可……長安城今夜不宵禁,實在是……”
“我不管這些!”薛徽道,“給我把人找出來。”
“喏。”
把麾下將領分派出去,薛徽正打算到皇城的衙署等候消息,忽想到一事,問道:“薛白、李泌到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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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源打算去何處?”
出了興慶宮,薛白看著長街上的花燈,隨口問道。
李泌丟了官職,全然沒有懊惱,反而有種無官一身輕的喜悅,從容道:“潛遁名山,習隱自適。”
說罷,他看向薛白,提醒了一句。
“我勸你也遠離是非,你無官在身,若無庇護,恐有性命之憂。”
薛白問道:“我是說,今夜是上元夜,你打算去哪?”
“歸家,睡覺。”
“這麼早?”
李泌抬手一指。
薛白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柳樹梢頭,掛著一輪飽滿的圓月,散出清輝。
“難得這麼亮的夜,你卻回家睡覺?”
“天已經黑了。”
“看來你早打算辭官,沒補覺以應對今夜的上元宴?”
“並非如此。”李泌道,“在殿下打坐也是一樣的。”
他袖子一擺,徑直就走了。
明日他便打算離開長安,卻不需要與誰好好地告別一場。
薛白見李泌走遠,稍稍環顧四周,見後方有人向這邊跟來,遂帶著刁氏兄弟舉步往東市走去,東市有三家豐匯行,最大的一家設在十字街口。
此時東市是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之一,大街上有各種表演,許多百姓正攜家帶口地看著,人潮湧動。
薛白還少有機會完全閒下來,慢慢悠悠地欣賞著長安城的熱鬧。走著走著,他忽然感到了什麼,抬頭一看,只見有人踩著高蹺,走在人群的頭上……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繼續往前走了一段,到了豐匯行,他目光看去,只見豐匯行屋簷處掛的花燈是金幣的形狀。
八盞。
薛白於是徑直走過豐匯行,沒有進去,因那是杜妗給他的信號,八盞燈代表著一切順利。
又走了一段路,正在離開東市之際,忽有人喊道:“薛郎。”
薛白回過頭,只見薛徽正站在坊門外。
“薛大將軍,這是……要捉拿我?”
“有些話詢問薛郎,請。”
容不得薛白拒絕,薛徽一抬手,已有金吾衛上前,帶著他進了不遠處一座望火樓。
這裡其實是個看花燈的好地方,薛白站在樓上,望著長安的萬家燈火,非常有耐心地看著。
他不知道這樣的風景還能看幾次。
“知道李延業、鳳迦異在哪嗎?”薛徽問道。
“我就沒見過他們。”
“李延業家中僕役、以及與李延業私下會面的吐蕃人,我已全都審過了,他們確實只談了吐蕃九政務大臣之間的矛盾,未曾提及南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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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道:“是否等到南詔真的叛了,朝廷也以為南詔沒有想要叛?”
“右相已經貶謫了顏真卿,李延業沒有必要逃,他一個金吾將軍,背叛大唐,投靠南詔,毫無好處。”薛徽道,“故而,也許有可能是有人帶走了他們?”
“誰?”
“你覺得呢?你為了幫顏真卿,指責南詔叛亂,為證明此事,帶走李延業、鳳迦異。”
薛白問道:“我做得到?”
“也許是東宮、慶王、或永王在其中參與。”
“將軍更相信哥奴?”
“我只管完成差事。”薛徽四下看了一眼,俯身到薛白耳邊,道:“你幫過薛家,若現在招了,我還能助你掩飾,而等龍武軍找到他們,萬事休矣。”
“也許是李泌做的?”
“李泌做事沒你這麼不擇手段。我看人很準,你會為顏真卿冒險,李泌卻不會為東宮冒險。”
“將軍根本是瞎猜,沒有任何依據。”
“是瞎猜,我但凡有一點依據,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薛白點點頭,道:“此處夜景好,我陪將軍等水落石出便是,對了,我知將軍這也是在保護我,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