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91章 潑冷水(第2頁)

    “對,哥舒翰。”李琮深知河隴兵權至關重要。

    “今日哥舒翰相信哥奴,是因哥奴曾提攜他,他投桃報李。這是什麼?邊鎮胡將臣服於相權。而一旦南詔反了,吐蕃在西南方向的壓力頓減,青海局勢頓變,哥舒翰不在乎嗎?此時哥奴罷相,一個更睿智的宰相繼任,只要願意拉攏哥舒翰,甚至能穩住南詔局勢,還能得不到哥舒翰的支持嗎?那麼,河隴傾向於誰?”

    李琮連連點頭,道:“張垍不行。”

    “我老師。”

    “顏公資歷太淺了。”

    “楊國忠是墊腳石,陳希烈是傀儡,張垍是障眼法。南詔變局之後,一兩年間或可讓老師任吏部、兼給事中,掌一半相權。”

    “他支持我嗎?”

    “當然,他是我丈人。”

    李琮還在猶豫,踱了幾步,問道:“為何一定要我出面直諫聖人?”

    薛白不明白李琮為何要問這種毫無擔當的問題。這件事他一個八品官若擔得住,那他就直接當儲君了,何必再扶李琮?

    想要多大的權力,就擔多大的責任,若不希望大唐好,還談狗屁志向,竟還問為何要出面。

    “今夜,我也會直諫。”薛白道,“必會站在慶王之前。”

    “你?你會被罷官的……”

    “一個監察御史、一個殿中侍御史的諫言,只是臣子之言而已,慶王所言則不同。慶王欲為儲君,而儲君為何?國本、旗幟!邊疆生亂、社稷動搖之際,儲君必須站出來穩定局面,擺明立場,像一面旗幟,給有識之士一個方向。儲君該是給人勇氣的,如何能自己先心懷慼慼?怕惹怒聖人?怕被罷免、迫害、刺殺?這世上可怕的事太多了,太子是自古以來最最危險的身份,要當儲君,必須承擔它的風險。”

    薛白也不知是在勸李琮,還是在與自己說,說罷,不等李琮的回答,直接便離開了。

    ~~

    一場談話到最後,李琮也沒能下定決心。

    他轉回大殿,發現公卿們都已經到了,滿滿當當地坐了一殿。

    在這所有人面前揭露南詔叛亂之事,要承擔的後果非常嚴重。這麼想著,他往蕃臣席位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南詔質子鳳迦異還沒到。

    回過頭來,薛白竟還沒有進殿,而虢國夫人已經落座了,那他能去哪?

    李琮對此極為在意,目光緊盯著門外,看到李亨與張汀到了,坐在他上首的位置……雖然他才是兄長。

    過了片刻,李林甫也到了,百官頓時氣氛一凜,可見在打壓了顏真卿以後,右相確實是穩住了局面。

    御駕馬上要到,薛白竟還沒入席,李琮目光一瞥,留意到諸王這邊還有空位,定眼一看,永王李璘的席位上無人。

    他才感驚訝,忽見到李璘與薛白一前一後從側邊進了殿,各自入座。

    “十六郎?”

    李琮有些不悅,意識到自己並非薛白唯一的選擇,但為何是十六郎?因為郭虛己的關係,李璘對南詔之事更在意不成?

    “聖人至!”

    正在李琮沉思之際,滿殿公卿已紛紛起身。

    “伏惟吾皇,上元安康!”

    “眾卿上元安康,百姓普天同慶!”

    “聖人制,普天同慶……”

    如同每一年的上元節御宴,從花萼相輝樓到整個長安城再-->>
                                         
次被點亮了,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夜更加輝煌、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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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白端著一杯酒,在李隆基說罷“諸卿共飲”之後,淺淺地抿了一口。

    他環顧著大殿,發現一些前次上元御宴上還在的人已經不在了,如楊銛、王鉷;而一些前次不在的人,這次來了,如哥舒翰、阿布思,還有安祿山。

    安祿山的座位有些驚人。

    就在李隆基御榻的左邊,隔著一塊屏風,竟是添了一張偌大的木榻供安祿山坐。

    那塊屏風的簾子是用金雞羽毛製成的,李隆基轉頭想與安祿山說話,感到不太方便,正命人把屏風撤掉,而高力士大概是覺得不妥,正在小聲提議只撤掉簾子。

    薛白的目光向御榻右邊看去,只見楊玉環正端坐在那,她美目中流光一轉,恰與他對視到了。

    他連忙低頭假裝飲酒,再抬頭,她已拿起一顆果子在吃,沒在看這邊了。

    楊玉環右邊坐著的則是宮中一眾妃子。

    範女竟也在一個不太明顯的位置,留意到薛白的目光,向他點了點頭。

    “哈哈哈。”

    李隆基爽朗大笑道:“今夜上元宴與往昔不同,諸卿可知不同於何處啊?”

    “臣等不知。”

    薛白跟著群臣們眾口齊聲地說著,心裡在想今年不要再說“野無遺賢”就是最大的不同了。

    接著,只聽李隆基擲地有聲地吐出了兩個字。

    “戰功!”

    殿中氣氛突然高亢起來。

    宮娥端著三個金制的酒杯到了御榻前,李隆基親手斟滿了三杯酒。

    群臣目光看去,滿是羨慕之色。

    “安祿山。”

    “胡兒在!”

    “哥舒翰。”

    “臣在!”

    “阿布思。”

    “聖人,臣叫‘李獻忠’,乃是聖人賜的名字。”

    三員大將站起身,都是身材高大壯闊,氣勢懾人,同時,鼓樂聲起。這第一支曲竟是舊曲,是《秦王破陣樂》,宏大而壯麗,讓人心神振奮。

    “皆是朕的猛將。”

    李隆基先是親自端起一個酒杯,賜給了安祿山,道:“天寶八載,胡兒討伐契丹,擒酋長而還,立功矣。”

    安祿山激動地接過酒杯,高聲應道:“聖人,天寶九載,胡兒還要再立下一樁大功勞,一舉平定契丹,求聖人到時讓胡兒回長安養老。”

    “哈哈哈。”李隆基大笑。

    薛白也聽得笑了笑,心想安祿山面對自己的攻訐,也是使盡渾身解數來贏得聖眷。

    天寶九載,平定契丹?他拭目以待。

    “哥舒翰,上前來。”李隆基端起了另一杯酒,“卿為朕擴邊青海,大功,當重賞。”

    “臣遵旨。”

    哥舒翰腿腳不好,極努力地忍著疼痛與顫抖,每一步都邁得很沉穩,緩緩走上前。

    薛白看著這一幕,忽然有些明白,這個老將為何相信李林甫說的南詔不會叛……想必這個上元夜,對哥舒翰也是極為重要的。

    “阿布……李獻忠,來。”

    “臣遵旨。”

    阿布思把背佝了一些,有些緊張地上前。

    他長著粟色的頭髮、高挺的鼻樑、茂密的鬍子,他是突厥人,同羅部落的首領,在王忠嗣滅了後突厥之後臣服於大唐。去年,跟隨哥舒翰在青海立了戰功。

    薛白今夜是第一次見到阿布思,意外地發現對方很年輕,只有三十多歲。

    “朕要賞賜你們。-->>
                                         


    李隆基興致高昂,先指著安祿山,問道:“朕前幾日方與楊國忠說,給胡兒的賞賜一定不能薄了,你可知為何?”

    安祿山連忙笑應道:“那是聖人疼胡兒。”

    “朕說,胡兒眼大,莫叫他笑朕小氣。”

    這句話逗得安祿山眉開眼笑,一身的肥肉都在顫抖,道:“胡兒感激聖人的恩德還來不及哩……”

    薛白看不下這種醜態,提起筷子,看著滿案的珍饈,又覺沒有胃口。

    再聽了一會,只看到李隆基是真的大方,賜給哥舒翰無數寶物,還有園林、田地、樂師,蔭其一子五品官,部將各有封賞。

    就說顏真卿與他那些天才的進士朋友們,矜矜業業了半輩子連六品官都沒有,真不如李隆基一句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