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霄 作品

第 108 章 世界線·108(第3頁)



    “擁抱……”少年秦知律怔了一瞬,喃喃道:“確實從來沒人抱過我,看來你的確有超自然的認知……”



    安隅看著他,柔聲道:“會有的,他會主動出現在你眼前。”



    “他認識我?”秦知律低聲問。



    “早晚會認識。”安隅勾了勾唇,“對他溫柔一點,別欺負他哭。”



    少年秦知律聞言猶豫了下,“他很愛哭?意志不堅強的人也能成為人類轉機嗎?”



    “嗯……”安隅想了想,“能的。不要輕視一隻脆弱的兔子。”



    “這是什麼奇怪的比方。”少年秦知律皺起眉,片刻後又問,“好吧,那除了等待,我還能為人類做什麼?”



    安隅凝視著他許久,輕聲說,“順從你自己的情感和內心。”



    少年秦知律卻有些低落,空茫地看向空中,“可我很難順從情感……我從未順從過。”



    安隅心念一動,“那,這一生至少有一次,順從自己的情感吧。”



    “哪一次?”



    “你自己決定,我要走了。”安隅說著轉過身,他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住腳。



    祂的認知還在他的意識中逐漸甦醒,他正源源不斷地揭開時間的真相。



    一句話呼之欲出,安隅深吸一口氣,改口道:“不,就以風雪。”



    “什麼?”試驗檯上的少年立刻追問。



    安隅說道:“就以風雪作為信號。漫天大雪時,順從一次自己的內心吧。”



    “可外面每天都在下雪……”



    “沒關係。”安隅輕笑,按下門把手,“到時你會認出來的。”



    2138年冬至的時間進度太靠前,他又往後看。



    再睜開眼時,安隅被頭頂的陽光狠狠地晃了下眼。



    狹窄逼仄的天井,腐爛的臭味瀰漫,就連頭頂明烈的陽光都透露著半死不活的氣息。



    陌生又熟悉的,貧民窟。



    胳膊猛地被撞一下,他一下子回過神,這才發現旁邊和他一起坐在欄杆後面的凌秋。



    “發什麼呆?你不是剛睡醒,又犯困啊?”凌秋抓著一根麵包,牙齒用力撕下一塊,賣力地咀嚼,“前天我看你那架勢,還以為你這次不得睡個十天半月的,沒想到兩天就醒了,哦,看你現在這樣,不會只是中途醒一小會吧?餓不餓?



    吃不吃?”



    安隅還在發懵,看著遞到自己嘴邊被啃得亂七八糟的麵包,稀裡糊塗地跟著啃了一口。



    凌秋笑出聲,陽光盛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瞳裡,亮得彷彿要流淌出來。



    安隅出神地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笑容。



    “喂,不是吧?我怎麼感覺你要哭?”凌秋嚇一跳,“我不就是要去主城嗎,又不是不回來了。去軍部確實不會像現在這麼自由,但每年都有假,我會常常給你寫信,給你寄主城的麵包回來。”



    安隅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垂眸低笑。



    “酸種麵包嗎。”他低聲道。



    “什麼種?”凌秋愣了下,“你說什麼呢?大點聲。”



    “沒事。”安隅搖搖頭,抬手拂去眼角的溼潤,像從前那樣無所謂地往身後滿是髒汙的地上一趟,“太陽好大,出汗了。”



    “什麼出汗,我看你就是又想睡,跟我在這開始鋪墊了。”凌秋氣笑,手撐地跳起來,“我得去問問我的錄取通知書寄沒寄到,你困就回去接著睡吧。”



    “好。”安隅點頭。



    他看著凌秋的背影,忽然又開口道:“哥……凌秋!”



    “啊?”凌秋遠遠地回過頭來,“怎麼了?”



    “軍部——”安隅起身向他的方向追了幾步,來到他面前,“軍部很遠吧……”



    “那當然,那可是人類主城啊。”凌秋躊躇滿志地捶了下牆,“咱們要很久都不能見面了,哦對了,下次見面的時候,記得提醒我。”



    “提醒什麼?”安隅問。



    “嗯……讓我想想。”凌秋舔了舔被曬得乾裂的嘴唇,“哦,聽說主城物慾橫流,人很容易迷失自己,如果我們很久不見,再見面時,提醒我勿忘初心吧。”



    “你不會忘的。”安隅輕聲說。



    “提醒一下嘛!”凌秋嘖了一聲,“萬一我迷失了呢。”



    “好。”安隅點頭。



    凌秋轉身下樓,走到樓梯拐角又回過頭,笑問,“你有沒有需要我提醒你的,麵包保質期?低保糧發放日?還是朝資源長討飯的話術?”



    “這些我都記著呢,我很少忘事。”安隅說著頓了下。



    一絲顫慄忽然在心尖綻放,他望著那雙明朗的笑眼,炙熱的太陽烤在後頸上。



    和望著他的那個人一樣明烈。



    “敢賭上最後一線生機的人不會輸。”安隅彷彿不由自主地說道。



    “什麼東西?”凌秋嚇了一跳,“你從哪看到的毒雞湯?”



    “從……”安隅語塞,“從……”



    “哎呀好了,知道了!”凌秋著急去拿通知書,邊急火火地下樓邊嘟囔道:“學都沒上過,做夢也能夢到毒雞湯,真是服死你了。”



    安隅回身到欄杆旁,看著那個身影出現在樓下,風風火火地往外跑,直至消失成一點。



    “謝謝。”安隅凝視著身影消失的方向輕聲道。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凌秋給他的是何等的



    如兄長般的縱容。



    哪怕從頭到尾都凌秋都以為那只是一句道聽途說的毒雞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執著地提醒了他。



    或許不為履行承諾,只為逗他輕鬆一點。



    可惜他最終也沒有機會告訴凌秋。



    ——這句話替你陪伴我很久,亦救我於死地多次。



    所以,哥哥,謝謝你。



    不知走錯多少時空後,安隅終於看到了那片熟悉的建築,孤兒院的時空正在風雪中逐漸修復,地面上剛剛結束戰鬥的小分隊還在休整。



    他在高空懸停,看著第一塊碎鏡片緩緩消失。



    如果不出手,第二塊碎鏡片也將隨著時空修復而自發消失,秦知律被封存的1永遠無法追溯。



    安隅看著那塊躺在地上的碎鏡片,通過空間摺疊拿到它的一瞬,轉身隱去了行蹤。



    也幾乎在那一瞬,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轉過來,朝他剛才所在的方向看著。



    秦知律手裡還捏著一截壓縮餅乾,凝視著空氣一動不動。



    他對面的安隅立即問,“您怎麼了?”



    “剛才那陣風……”秦知律靜止了一會兒才將餅乾吃掉,“好像有一個很熟悉的氣味經過。我很多年沒有過精神力告急的情況了,大概出現了一些幻覺吧。”



    高空之外,安隅輕輕撫摸著胸口。



    他將那枚封存著1長官的碎鏡片摺疊到胸口,心臟的位置,很安全。



    他果斷地做完這一切,突然感到意識震盪,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徹底醒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保留這項能力多久,不敢多停留,看著長官將最後一口餅乾嚥下去,轉身繼續將時空向後推進。



    這一次的穿梭十分精準。



    莫梨引發的混亂降臨之前,清晨,尖塔。



    守序者高層們剛剛結束歡迎典和流明的派對,190層以上一片狼藉,安隅來到典那一層,在走廊上看到了宿醉後一頭凌亂的典。



    典手上抓著一頁從手札上撕下的散頁,從他身邊經過後皺了下眉,“你不是剛才坐電梯下去吃飯了嗎?”



    “嗯。”安隅頓了下,“怕你找不到被葡萄撕的那一頁,來看看你。找到了?”



    “找到了。葡萄真該謝天謝地,不然我真的和他沒完。”典氣道:“不,找到了我也得認真教訓他一頓,這本書是我的主體,每一頁都承載著我的意志,怎麼能說撕就撕?”



    “你先彆著急去找葡萄了吧。”安隅說道:“把這一頁收好才是。”



    “收哪去?”提到這個典更來氣,“撕掉了就長不回去了啊,我只能把它夾回書裡,不知道會不會丟……”



    “要不然——”安隅心思念轉,“先夾在書裡,有空去一趟種子博物館,藏在那裡吧。”



    “植物種子博物館?你是說葡萄拿命要挾黑塔留下的那個東西?”



    安隅點頭,“別告訴葡萄,他負責保護和監管博物館,讓他不知情地守護你



    ()    的散頁,你們就算扯平了。”



    典肅然起敬,“安隅,傳言果然不虛——你是真的腹黑。”



    安隅不想和這個時空裡的自己碰面,叮囑之後就立即離開了。而後他將時間向後撥了十幾天,果然順利地從植物種子博物館拿到被典藏好的一頁,和長官的碎鏡片放在一起。



    離開博物館時他很小心,沒讓正靠在一起翻植物手冊的唐風和祝萄發現自己。



    ……



    最後一站,安隅來到了這一年的冬至。



    2149年冬至。



    他終於向長官表白的那天。



    尖塔外的雪原上,他看到兩個人激烈的對話,看到秦知律在狼狽地丟下一句“走吧”後轉身大步離開,而他自己在背後被氣得流下了一滴淚。



    秦知律在那一瞬腳步停頓。



    或許因為祂有更高維的視角。



    安隅在此刻終於看穿了那個人——那個冷硬之人,內心也在劇烈地動盪和掙扎。



    他看著秦知律彷彿不受控地往回走,一直走回到他自己面前站定。



    安隅垂眸,意念流轉,剎那間,一聲凜冽的風嘯從曠遠的天際響起,瞬間便來到眼前。秦知律怔了一下,錯愕地看著漫天再次紛飛的大雪。



    而後那雙黑眸波動一瞬,彷彿想起了什麼,又似乎難以置信。



    再也無法遮掩的情感在那雙眼睛中鋪展開。



    安隅佇立於風雪,在高空中安靜地看著這個時空裡的自己語無倫次地控訴,看著那個人的無措,看著他親吻自己。



    他終於明白了典所說的——在最後這獨一無二的時空裡,讓一切迎來轉折的,也許只是一塊小麵包,只是一場雪。



    那是他為長官下的一場雪,早在秦知律16歲最黑暗絕望時就已立下未知的誓言。



    雪原萬籟俱寂,只有呼嘯的風。



    和他心底此刻的悸動。



    時空如流沙穿梭流逝,龐然大物在剎那間完整,在寄居過的意識深處,向陌生而渺小的世界散漫地投以一瞥。



    又果決離去。



    安隅重新睜開眼,從刑架上俯身親吻他的人正在消失,那個熟悉的身體逐漸透明,但溫柔的注視卻彷彿一直在。



    “長官。”安隅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您知道嗎。”



    “其實這世界上是有永恆的。”



    一切已經發生的過往。



    那些荒誕與浪漫。



    那些藏匿在時間洪流中的波濤與塵埃。



    那些出人意料的相遇和話語。



    和每一場,似乎尋常的風雪。



    在這一刻,終於落定。



    成為他們的永恆。



    籠罩在荒原上的黃沙褪去時,地面上的溝壑也消失無蹤。



    大地平整敦厚,彷彿從未發生過任何詭譎。



    全世界的風雪在這一刻止歇,黑塔再次收到了各個地區“毫無異常”的異常



    報告。()



    正要上飛機的唐風忽然感到背後一輕,撲通一聲,被他背在身後昏睡的祝萄跌到地上,摔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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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萄一臉震驚受傷地看著他,“長官,你什麼意思?”



    唐風也愣了下,因為要騰出手打開機艙門,他原本是用祝萄身上那些凌亂的葡萄藤蔓把他綁在自己身上的。



    但那些葡萄藤自己縮回去了。



    祝萄將信將疑地檢查自己的葡萄藤,然而他盯著手指半天,渾身上下也沒鑽出一片葉子。



    “等等……”祝萄面露茫然,“長官……我好像壞掉了。”



    “我感知不到葡萄那一部分了。”



    唐風緊張壞了,壓根來不及感受自己有沒有異常,立即帶祝萄上飛機往主城開。



    飛機拉昇高度,他才在高空之上突然看到荒原上的一小點。



    似乎是兩道擁抱在一起的身影。



    祝萄坐在副駕駛也往下看了一眼,“那裡還有兩個人俑……荒原好危險,我們真的不等安隅了嗎?”



    話音剛落,終端收到了一條消息。



    安隅依舊言簡意賅。



    “我晚點回去,勿念。”



    “好吧,那不等他了。”祝萄嘆了口氣,飛機高度迅速拉昇,地上那兩個小小的人影很快就凝縮成了兩個小點,又立即不見了,他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俑……看起來沒有巨大化,也可能是兩個活人?抱一會兒就打算回家?”



    唐風隨口道:“可能吧,估計之前也像我們一樣,被錯亂的荒原衝散了。”



    “嗯。”祝萄點頭,頭頂著玻璃舷窗,明明已經看不見了,卻還是執著地看。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兩個身影很熟悉。



    抱在一起親暱的姿態讓他感到欣慰,或許讓他想到他和長官之間一些相似的美好。



    “在這個世界,劫後餘生已經少見,還能重逢真是奇蹟。”



    他小聲感慨道。



    “雪也停了。”



    “真是兩個幸運的傢伙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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