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掌控(第3頁)
站在章惇的角度聽來,那就是頑固地還想留在舊黨陣營中不願向他投靠的意思。
當然,章惇是個極其聰明的人。從秦剛的話裡,他居然發現這個年輕的官員居然敢於無視於外界賦予他的任何身份或者是標識,也就是說:他既不承認自己是新黨,同樣也不承認自己是舊黨、甚至或者是蜀黨,不管別人認為他是什麼人,他只會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如此輕狂不羈,倒也符合他的年歲特點。
而且,也藉由這樣的理由來反思:蘇軾就一定得是舊黨嗎?秦觀也一定得是舊黨嗎?元佑更化之時,他們師徒倆,不也是針對那時的“凡新法皆廢”的施政方針大聲反對麼?
只是,他身為此時的新黨領袖,面對的卻是在表面平靜之下危機四伏的政局暗流:舊黨雖然元氣大傷,但是根基未斷,大量表面奉迎新黨的騎牆派以及更為可怕的投機派依舊客觀存在著。
同時,逐漸長大成熟並擁有了自己獨立思維的天子,更是他如今所不敢奢求能夠完全控制的關鍵因素。所以,在章惇的內心,他深知,如同多年之前的王安石那樣,哪怕是有那麼一個對其信任有加且銳意改革的神宗皇帝也不一定,一著不慎,就有可能滿盤皆輸!
今天邀請秦剛過來交流,也是他思考了良久之後的重要決策:雖然秦剛不過只是區區的一個六品外臣,甚至都未能回京。但是,在他的身上,卻有著無可替代的三大優勢:
其一便是身為舊黨弟子,卻能行新黨之法。這一獨一無二的特質,顯然為其今後的政治走向帶來了無盡的想像空間;
其二他是當今天子最為信賴的大臣之一。天子對他的厚待、對他的欣賞、甚至在近來的許多朝堂大事上,都對他多有依賴;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今年不過才二十三歲,擁有著對於他們這些老臣們幾乎有著窒息般的年齡優勢壓力。
天子已經在有意無意地想把秦剛樹為在新黨與舊黨之間的第三種力量的想法了。既然此事無可阻擋,那為何不能從現在就開始爭取成為自己的合作伙伴呢?
所以,章惇在一開始,就以對秦觀等人彈章的截留釋放出自己的誠意。而他所不知道的是,由於秦剛對於原有歷史事實的記憶,卻是相當地認可他的這份誠意。所以,對他的回應,卻也是非同尋常地認真:
“章相公,下臣曾經聽說過這麼一個故事,昔日紹聖紹述之初,因恢復變法的阻力過大,陛下也曾經猶豫過,但是,當時的張正言卻上書中寫了一句:‘願陛下勿忘元佑時,章惇勿忘汝州時,安燾勿忘許昌時,李清臣、曾布勿忘河陽時’,此話一下子便成為了陛下與新黨眾人同仇敵忼的動力,不知可有此事?”
“天覺【注:張商英的表字天覺】確實說過此言。”章惇點了點頭。
“這句話的力量為何如此之大?無非就是仇恨的力量在其中而已。”秦剛感慨之後,卻是突然一轉,“只是仇恨的力量不止是章相公、張正言你們所能獨立擁有的。當它同樣施加在別人的身上時,這種可怕的力量同樣會發揮出更大的效果。”
道理其實非常簡單,紹聖初年新黨的仇恨力量源自於哪裡?不就是元佑年間舊黨對新黨的迫害嗎?但是,元佑黨人的迫害力量源自於哪裡,則又要牽扯到了熙豐年間的諸多仇恨。
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仇恨的死結一旦打上,便是新結套舊結,越結越深、越深趙無法可解。
這是一種可怕的力量,一旦實施者失去了掌控的力量,便隨時面臨著被這種力量反噬的局面。
秦剛所說的意思,章惇不可能不明白,但是此時的他,絕對不相信自己失去了掌控力,所以他並不認可。
“皇上依舊信任老臣!”這是章惇最後的憑藉。
“是麼?”秦剛只是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章惇的內心便不由地哆嗦了一下,換一個人來質問,一定會遭到他無情地嘲笑:皇上不信任我難道信任你麼?
但這句問話卻由秦剛問出來後,他沉默了。
其實,不單單是眼前的秦剛。就算是在新黨內部,不甘落後的蔡卞、蠢蠢欲動的蔡京,還有那總是甩脫不掉的曾布,包括在朝外時時窺視的呂惠卿,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甚至他過去從來看不上的那個閹徒童貫,卻不聲不響地從他力主策劃的收復青唐的戰爭中,一下子就憑空割去了最大的功勞,此時正在西北耀武揚威地得意著呢!
難道,這就是秦剛提示“反噬”之力的前兆?
章惇是一個習慣於掌握主動的人,他決不允許自己對話題失去了控制,於是他迅速更換了一個對於秦剛絕對有控制力的話頭:“昨日遇到刑和叔,說是要給他的那個侄子向李員外郎家的女兒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