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虎 作品

第93章 論商(第2頁)

 李清臣放下手中之書,一雙慧眼如炬,上下掃視了一下秦剛,發現其雖態度恭謙,卻沒有一絲面對朝中重臣時的那股怯意或者說諂象,其穩重的神態令其第一印象甚好。

 “秦宣義少年英雄,氣度不凡,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李尚書言重了,還是呼秦剛本名為好。所謂宣義郎一職,乃蒙朝廷恩典所授,學生竊以為其作用無非有二,一是能予以厚祿,彰顯朝廷褒獎;二是張以虛職,激勵學生知恥奮進,早日考取進士,以免自己名不副實、德不配位。”

 此話說得是滴水不漏,李清臣心想,眼前這位少年,要麼是少年老成、胸懷大志之輩,要麼就是老於奸滑、誇誇其談之徒,不過臉上神情卻依舊:

 “既然如此,你與禠兒是朋友,我便稱你一聲賢侄,你也叫我世伯,這樣也算是方便你我在家裡話話長短,少些拘謹,如何?”

 “世伯厚愛,小侄安敢不從!”

 “哈哈!”李清臣看似隨意地卻問了一個問題:“老夫看過賢侄所作的《少年華夏說》,今有一問,這人之老少與國之老少有何異同?”

 “回世伯,國者,人之所建;人者,國之所依。所以,國雖無形,卻具人之神韻,國雖無壽,卻同人之盛衰。所以,聖人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以國之天下之大,皆可應世間的大道至理。此為一也。”

 秦剛並不關心李清臣的反應,繼續說道:“人之老少,其本質在心,心少則人之志高;國之老少,其本質在民,民少則國如朝陽、氣如奔流。所以靜觀人之一生,時光如駒,一去難返,縱有‘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卻也難抵身衰氣竭之自然規律。而國則不然,國之盛衰,雖有起伏、但有迴轉。昔日大漢初立,景帝之治、武帝拓疆,何如少年之熠熠飛揚年華,此後哀平二帝積弊,便為漢之衰老,以致王莽竊政,國祚不再。但民心猶存,便可再有光武中興。大唐縱因安史之亂而衰,但也有可有元和中興之盛。此為國之幸也!”

 秦剛的這一番補充,算是將那篇《少年華夏說》再往上拔了一個臺階,也就是點明瞭,人生之少年可能過去也就不會再來,而國之少年卻可以因為執政者的理念更新而再造青春。實際上也從另一個角度將自己從別人惡意影附地“貶後褒帝”的爭端中解脫出來了。

 李清臣此時開始驚訝於秦剛的眼界與認知高度了,就拿剛才所說的話來看,就算是直接落筆成文,也將會是一段相當精闢精彩的策論。而對比之下,更是覺得陪坐於一旁的自己小兒子的不成器。

 此時,坐在旁邊的李禠雖然對陪著過來的決定有一點點的後悔,不過他有一個好處,就是臉皮很厚。儘管餘光裡已經察覺出父親凌厲的眼光不時掃向於他,但他就是能夠摒牢只看秦剛,並不斷給自己打氣:

 “我只看秦剛,秦剛是我朋友,我朋友之榮耀也是我之榮耀,父親的眼光我沒看到,看不到……”

 “賢侄所言,‘人之老少在心,國之老少在民’甚是精闢啊!果然是才思出眾、年輕有為之士啊!”李清臣不悋贊之。

 秦剛慌忙站起行禮道:“得世伯盛讚,小侄惶恐不已。”

 “你當得的!”李清臣一擺手,上位者之氣勢展露無疑,“老夫聽禠哥所言,賢侄入京還帶得生意若干,最近流行之銀霜炭也是你家的生意?”

 “家父經商,族人生活多賴生意支撐。此次小侄入京,順帶聯絡些特色貨物,也是委託京城商號合作發賣,佔不得什麼時間。”

 “那就好。”李清臣點點頭道,“老夫之前知你文采出眾,今日一敘便知你志向深遠,絕非池中之物。所以有言相告,不可在這商賈營利之事上分心費神,以免得不償失啊!”

 秦剛自然聽出李清臣的拳拳惜才之心,不過他也想到,要得這名差點被歷史塵埃所掩的千古奇臣所看重,僅僅只做一名聽話的乖學生是遠遠不夠的,當下想定,便穩穩地開口道:

 “謝過世伯的愛護之言。但是小侄卻想:縱有濟世安民之壯志,也須有腳踏實地的身體力行。小侄自幼隨家父行商,行走阡陌之間、過手緇銖之利。卻因此識民間勞作之辛苦、察百姓生活之不易。經商一事,看似低販高賣,求財爭利。實則互通有無、聯接供求,令天下財貨兩暢。即使如司馬君實此等食古不化之人也要承認:商賈也是與農工一般,是為社會財富的來源也。”

 秦剛這句對司馬光似褒實貶的評語,卻令李清臣心裡一笑:這個小子的傾向性未免也太明顯了吧!

 “自古君王凡有作為者,無非‘富國強兵’這四字。富國者,絕非只有糧食增產,百姓民眾的吃穿住行、生活百用之物,離開商賈,皆是寸步難行;強兵者,也非全憑士卒勇猛,這軍糧補給、物資補充、甚至到武器修理以及戰馬販賣,哪一處能離得開商人的參與呢?”

 秦剛的這番解說雖有點新鮮,但也言之有理,更是新法施行過程中的重要理論支撐。